学府内,每日提供三餐,饭食会按时按点送到各个学生的寮舍里。寮舍分三处,东寮位置较偏,但清净宽敞。北寮条件最好,建在一座小花园里,出入方便。至于西寮,以前是给寒门学子住的,但近年来学费上涨,国子学也无法举荐普通学子入仕,条件差的年轻人便不再考虑就学。西寮也形同虚设,破败不堪。
谢垂珠回到东三寮的时候,正好有人提着食盒送饭来。她多看了一眼,见对方是个高壮男子,身上的衣裳不似杂役,便问:“你是这里的学生?”
来人放下食盒,憨厚一笑:“我叫孟梁,住北寮。”
孟梁原本出身富庶之家,然而前年家道中落,父母双双病故。他呆在国子学,跟着桓不寿混日子,平常给其他学子跑跑腿干杂活,帮着后厨送饭挣钱,且长期承揽代做功课的业务。
“轻舟你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找我。”他热情推销自己,“我写文章很快的,一篇只要二十个钱。拿绢帛顶账也可以。”
谢垂珠:“谢谢,不用了。”
孟梁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谢垂珠有心打探桓不寿的情况,随手打开食盒,把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你还没用饭罢,先垫垫肚子。今天我去学堂,好像没遇见你?也没碰上桓兄。是大家的课业不一样么?”
孟梁接了包子,也不客气,两三口吃完,态度明显亲近起来:“我今天忙着给桓哥写文
章呢,没顾上见先生。他么,平常不去听讲,你肯定遇不到的。”
见谢垂珠表情平静,孟梁犹豫了下,又说,“桓哥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他姓桓,就是那个桓氏。当朝司徒大人桓烽你可知道?桓哥是桓司徒的庶子,只是犯了大错,才被关到这里。”
谢垂珠微微挑眉:“关?”
孟梁点头。
“咱们这里管得不严,十天半月也能出去几趟。但桓哥不能踏出国子学半步,司徒大人派人盯着呢,他一旦出来,就会被剥夺姓氏,除族谱。虽如此说,他在这里过得挺滋润的,家里时常送钱送东西进来,不缺吃不缺穿,哪怕他闹学堂欺辱先生,也有桓家人帮着收拾场子。我们跟着他,日子过得特别轻松。”
谢垂珠恍然。
这桓不寿是个校霸啊。
“没人敢得罪他的。只要顺着他的意,就能太平度日。”孟梁看着这白净瘦削的少年,忍不住提醒道,“你刚来,凡事能忍则忍,若是受人欺负了,多给桓哥说些好话,哄他高兴了就好。别拧巴。”
谢垂珠咬咬嘴唇,为难道:“可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至于受他的捉弄……”
她在套话。
孟梁一无所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没做错啥,可能桓哥不喜欢你的模样,不合眼缘嘛。而且你姓谢,我们这里何曾来过谢家人?你便仿佛压了他一头……”
是这样么?
谢垂珠点点头:“所以,昨晚往我床
上扔老鼠,这事儿是他指使的。”
白天扔蹴鞠砸她的人,大概也是受了桓不寿的命令。
孟梁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他懊恼地挠挠头,也怪自己提醒得太明显。
因为还要继续送饭,他匆匆离开。香芹过来检查食盒,将碗碟菜肴翻来覆去地看,忧虑重重道:“公子,要不还是别吃了罢?万一这饭有问题怎么办?”
谢垂珠夹起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
“怕什么,他刚才不是尝过了么?想来这包子是没问题的。”
香芹啊了一声。
她以为公子是为了示好,才给孟梁随手递去饭食。没想到还有这层试探的意思。
谢垂珠饭量小,吃了俩包子,喝半壶茶,就去窗边看书。今天用谢轻舟的身份见过了奚惑,虽然没出岔子,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谢轻舟,万一奚惑抽考某些书里的知识,她未必能答得出来。
所以,得勤学补漏,维持住爱书好学的乖学生形象。
回想奚惑在知德堂的表现,谢垂珠扯扯嘴角。
这个人,比她想得容易接近多了。
***
住在国子学的第二个夜晚,谢垂珠没再受到老鼠的袭击。可能是这帮人不屑使用相同的手段,也可能因为她把窗户锁死了。
早晨起来,谢垂珠迷迷糊糊坐在床边。她没彻底清醒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迟钝,香芹让她干啥就干啥。
“公子,今日穿天青色这件外衫?”
谢垂珠嗯了一声,香芹便把衣衫取过来,放在
床上。
“公子是不是觉着嗓子发干?来,润一润。”
香芹把茶端到她唇边,她愣愣张嘴,喝了一口。
这大概是谢垂珠一天之内最听话的时候。
香芹见状,大胆试探:“我服侍公子穿衣。”
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谢垂珠的腰,冷不防被推开了。
谢垂珠皱起眉头,俯身哇的吐了出来。刚咽下去的茶水,稀稀拉拉吐了一地。
“味儿不对。”她用手背擦拭嘴角,干呕几声,“你用什么煮的茶?”
香芹慌了:“我,我就用公子带的茶叶呀……”
那就是水不对。
谢垂珠紧紧抿着嘴,强迫自己忽略口腔内苦涩发麻的味道,披了外衫出去检查。打水的地方就在寮舍后方,那里存放着好几个大水缸。谢垂珠一一看过去,拿瓢舀起水来,分别尝了尝。
在最后一个水缸里,她尝到了类似的苦味。
谢垂珠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扶住水缸边缘,唤香芹帮忙:“来,我们把它推倒。”
沉重的大缸,在两人合力推动下,咣当倾倒,清水哗哗流了满地。
“他把缸推倒了?”桓不寿仰躺在树枝桠上,手里拿着颗鞠球,一颠一颠的玩。这是北寮的花园,园子里树木葱茏,蜂围蝶阵,景致颇为好看。
孟梁站在树下,仰着脖子和桓不寿说话:“对,推倒了,还沾了一身水。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衣裳也没换,就抱着书去明明堂了。”
桓不寿嗤笑一声:“娇生惯养的废
物。”
不敢找人算账,只能推个水缸泄愤,谢轻舟这种人果真好欺负。
“看来我们的小公子以前日子过得不错。但凡是个真正受过苦的,也不至于这种表现。”桓不寿将鞠球用力抛出去,“爷最烦这样的人了,偏巧他还姓谢。”
孟梁再次不合时宜地插嘴:“哥,他姓谢,也爬不到你头上的。”
桓不寿叹了口气,跳下树来追着他打。
“你个蠢货!谁说我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这个,才欺负他吗?”
“哥你也知道是欺负……嗷,别踢屁股,别!”
另一边,谢垂珠进入明明堂。夏日炎热,她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大半,只剩斑斑驳驳的湿渍。
讲学的老先生踱步而入,看了看她的衣裳,皱起眉心没说话。
到下午,奚惑提前半刻来到国子学,就听见学监们议论谢轻舟的事。
“……也不知怎么搞的,被人泼了一身水,还坚持来见先生。”
“听说前天晚上,还有人往他床上扔老鼠。谢轻舟整宿没睡,白天依旧去听课,咱们给的单子,他全照着做,也没耽搁时辰。”
“我估摸着又是桓不寿那只疯猴子作怪,欺辱新来的……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不过,谢轻舟是个什么样的,暂且也不清楚。指不定干过什么坏事,现在是以恶制恶……”
奚惑听不下去,高声咳嗽着打断他们:“休要背后论人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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