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玄幻小说 > 政协委员 >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美观的吊灯下,县宾馆大堂公开会客空间那儿,L形的两排大沙发上,李一泓和县政协韩主席各坐一排。他们仿佛两个互不相识的人,都在等自己要会见的人,而且都已经等得有些失去耐性了。

  烟灰缸里插满了烟蒂,二人不约而同地将手伸向烟灰缸,都打算再次掐灭手中的烟,却又同时缩回了手,互相礼让。

  “您先请。”

  “还是你先。你是市里的委员,又是我的客人嘛。”

  “您是主席,但我不是你的客人。”

  韩主席苦笑:“非跟我撇生,那我也没法子。”他掐灭了自己手中的烟。

  “我这人说话,该咋的是咋的。”李一泓也掐灭了自己手中的烟,双臂交抱胸前,仰脸看吊灯。

  韩主席向服务台那儿招手,两名女服务员中的一名麻利地过来,笑盈盈地问:“领导有什么吩咐?”

  “把烟灰缸换了,没点儿眼力见儿!”

  女服务员赶紧撤走烟灰缸,顷刻摆上一只空的,并用抹布擦了擦茶几。

  韩主席显然满肚子的不高兴,迁怒到女服务员身上:“那么脏的抹布,也不说洗洗再用来擦,看着让人心里腻歪,去洗洗再来擦!”

  女服务员低下头,怯怯退开了。

  宾馆的门开了,进来几个男女,说说笑笑拉拉扯扯地向餐厅走去,餐厅门上方悬块大匾,上写“君子轩”三字。

  李一泓无聊地闲看着那匾,韩主席说:“那是我的墨迹。”

  “不错。”

  韩主席又苦笑:“你就应酬我你。”

  李一泓又看一眼,似乎认真地说:“实事求是,是不错嘛。起码比我的字好。”

  韩主席借题发挥:“那透着文化,透着人格主张。中国人,不能整天拉帮结伙,到处吃啊喝啊的。非吃喝不可,那也应该吃有吃相,喝有喝相。‘君子轩’倡导人人都来做君子。不像挂在吃饭地方的,像挂在书斋的,对不对?”

  “对。”

  “你就不够君子。”

  “你认为我是小人?”

  “那倒还不至于,但是肯定不够君子。我说请你到我家去坐坐,你一点儿都不给老同学面子,请不动你。那么好,我说我亲自来,请你们调研组一块儿吃顿饭,你这位组长挡驾,让我干脆见不着另外两位委员。我说见不着就见不着,就咱们两个老同学之间,叙叙旧也好,你却成心不让我进你的房间,在这儿应酬我。这是说知心话的地方吗?”

  李一泓也笑了:“我们两个之间,没多少旧情可叙,没什么知心话可聊?”

  韩主席闻言,表情大为不悦。

  另一名女服务员走过来擦茶几,韩主席说:“怎么是你?”

  那名服务员被问得一愣。

  “刚才那个呢?”

  “她临时有点儿别的事儿。”

  “不对?生气了?连你们小小服务员领导都批评不得了吗?”

  “不是不是,领导您误会了。”

  李一泓看不过去了:“韩主席,你这是干什么嘛。”

  韩主席挥挥手:“别擦了,去去,端两杯咖啡来。”

  服务员去后,李一泓不满地说:“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冲我来。你冲人家俩女孩子撒气就君子了吗?”

  “我都坐这种地方了我,我还敢对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吗?”

  宾馆的门又开了,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名少先队员,男少先队员捧一纸糊的募捐箱。他们原来是打算进入“君子轩”的,发现李一泓和韩主席,嘀咕了一阵,走了过来。

  女少先队员向韩主席敬礼后说:“敬爱的公民,我们两位少先队员是为上午……”

  “打住,别说了,别说了。”韩主席掏出大皮夹子,抽出一张百元钞,二指夹着递向女少先队员。

  “我们……我们没零钱找。”

  “不用找。”

  女少先队员喜出望外,将百元钞塞入募捐箱,又向李一泓敬礼。

  韩主席一板脸:“不兴这样。我给的是我俩的。”

  “不不不,你是你,我是我。这种事儿,不能由别人替自己出。”李一泓掏钱包,也抽出一百元递向女少先队员,又说,“好孩子,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募捐,我也不用找了。”

  女少先队员敬礼后,两名少先队员转身离去。他们因为大有收获而显得那么高兴,女少先队员甚至笑出了声。

  李一泓望着他们的身影,也微笑了。

  服务员送来两杯咖啡,李一泓端起其中一杯。

  “我以为,你连我要的咖啡也不喝呢。”

  “干吗不喝?”李一泓咂咂嘴,品赏地说,“这咖啡味道很好,正。”

  “谅她们也不敢沏两杯冒牌的糊弄我。现在,假东西太多了。”

  “来到你们这个县,更加领教这一点了。”

  “你们市也不那么清白?伪劣大米事件,重点中学的贪污受贿案,不都出在你们市吗?”

  “是啊,好在我们没捂着盖着的。”

  “该捂一下,那就得捂一下。该盖一下,那就得盖一下。要是稍微懂点儿捂一下盖一下的艺术,那就不会伤及到自己的亲爱者了嘛!是不是?”

  李一泓低下头,轻叹一声:“是啊。”

  韩主席看他一眼,放下咖啡杯,将身体移近他,拍拍他膝盖:“终于寻思过味儿来了?那我的一番良苦用心算没白费。我理解,你本人想立功。你们这个调研组全体,也想立功。”

  “对,你说得不错。为维护人民大众的利益进行调研,而且还立了功,光荣。”

  “但有时息事宁人,同样也可以立功。什么叫和谐?息事宁人就和谐了嘛。县里是把一笔该补贴给贫困农村的教育经费挪用了——教育局门前的两只大狮子,每一只就用去了八九千元。但是你们如果真要奏本,上边真要派人来调查,那我们也会另有说法的。说法我们早就想好了,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们也不。”

  韩主席瞪他一眼:“你看你,刚明白一会儿,又犯糊涂了。至于矿物研究所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掌握了多少情况。谅你们也掌握不了多少。现在连姓关的也死了,死无对证,你们又能奈何得了谁呢?还有什么喝花酒的风气,我们县的一些个领导干部确实爱那风气。不瞒你说,我本人也经常凑凑趣。那么喝酒,感觉它就是不一样嘛。食色,性也。符合人性嘛。所有这些事,全看你们的调研文章怎么个做法了,你们干吗非不做一篇皆大欢喜的调研文章呢?”

  “你刚才教我了,我也记住了。挪用教育经费的事,应该说成是农民自愿集资建校的可喜现象,对?泥石流的危害,那是百分百的天灾。县里的干部做出了快速反应,及时赶往灾情一线,与人民群众共同谱写了一曲抗灾胜利的凯歌。至于这个县喝花酒的风气,那纯粹是民间滋生的腐化风气。领导干部们那是拒腐蚀,永不沾的。非但不沾,还严加治理,于是好风气之先河大开。”

  “跟你谈正经的呢,你别半认真不认真的。啊对了,我们也了解到,那个死了的村主任,他是你养女的生父。我们打算封他一个烈士称号,再特批一笔抚恤金。他除了他女儿,再没什么亲人了。你愿意,可以替他女儿领,老同学,听我的劝。如果你偏不听劝,你们三位委员偏要一意孤行,那我可有言在先,我们也不是软柿子。你们一来到我们这个县,就以钦差大臣自居,所作所为完全是微服私访那一套封建官场的行径。你们陆委员明目张胆地侵犯我县正当经营单位的形象权,不听劝阻,大耍泼妇威风,和保安人员发生严重冲突。你呢,假公济私,与自己养女的生父串通一气,煽动当地农民群众对县委县政府的不满情绪,破坏我县稳定和谐的局面。你们那位徐大姐,以全国政协委员的特殊身份,背后给你们撑腰。还有给你们开车的那个公安,他姓什么来着?”

  李一泓极为平静地说:“姓张。”

  “你们俩,开辆破手扶拖拉机,在县城里横冲直撞,冲县委,冲婚礼,所到之处留下极其恶劣的影响,使‘政协委员’四个字,大蒙其羞。我县广大人民群众,自发联名,希望通过县委向上一级政协反映你们的差劲表现,并宣布你们为永远不受欢迎的人。”

  李一泓伸懒腰、打哈欠、看手表,掏出手绢擤鼻涕,弄出一阵又大又古怪的响声,之后装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问:“咱们就到这儿怎么样?我困死了。”说罢,站了起来。

  “到这儿就到这儿,我也不愿再跟你浪费口舌了。你们陆委员怎么还不下来?”

  “人家刚才都睡下了。”

  “你再催催她。我一位县政协主席求见一位省政协委员,不应该成为什么难事儿。”

  “对对,那是的,我去让服务台催她。嘿,她来了。”

  小陆走过来,不坐也不看韩主席,只看着李一泓,问:“什么事儿?”

  “韩主席有事找你。你怎么姗姗来迟?人家韩主席都有意见了。那,你俩单独说?”

  “你别走,陪这儿。”韩主席转身又对小陆说,“陆委员,您先请坐。”

  小陆将目光转向韩主席:“喜欢站着。”

  韩主席仍然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分明的,那已经是他底线上的克制力了。他不看小陆和李一泓,而看着茶几,紧抿双唇,抿得腮上呈现出了很深的威严纹。他两肘架立在膝盖上,十指紧扣在一起,指尖深深地压进手背。仿佛不那样,双手就会发生抽搐。

  李一泓和小陆也是谁也不看谁。李一泓又仰起脸望吊灯,而小陆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韩主席身后的一幅国画,画上是一只红冠彩羽、怒眼圆睁的大公鸡,翅膀半展不展的,如同在和画外的另一只公鸡“决斗”。

  两名服务员似乎觉得这边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互相丢一个眼色,明智地悄悄离开了服务台,离开时还怕被发现,猫着腰。

  韩主席身子朝后一靠,冷着脸,慢言慢语地说:“喜欢站着,您就站着。我和您不一样,在哪儿,都喜欢坐着。尤其我说话的时候。没个座位给我坐,那我就不高兴。事情它是这样的啊陆委员——你们那辆车,我们给拖出来了。”

  他说时,还是不看小陆一眼,双手垂放身体两侧,像某些大首长那种随意而又舒适的坐法。

  小陆也仍不看他,冷冷地问:“请问你们是谁?”

  “小陆先别打岔,你耐心听韩主席把话说完嘛。”

  小陆的脸缓缓转向了李一泓:“我失去耐心了吗?”

  “我们就是我们,相对于你们而言罢了,随你怎么想。车呢,我们给冲洗得干干净净,让人检查过了,一点儿毛病没有。怕你们走的时候车里湿,让人用热风机将座位吹干了,还给油箱里加满了油。我们为你们,在任何细节方面,都已做得无可挑剔。”

  “太费心了,感激不尽。”李一泓貌似感动地说。

  “老同学,别来这一套了。咱们今后会是一种什么关系,我心里有数了。既然你们有一定之规,那么我也当面奉告,我们也都是有一定之规的人。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嘛,我们会认真对待你们的认真的。还接着刚才的话说,车内有些东西,我们到之前,已经不见了。天下那还是有贼的。我承认,我们这个县不是桃花源。陆委员数你丢失的东西最贵重,录像机、照相机、手机,我们一一给你买了,带来了,现在当面交给你。我们不能让你们进行调研的政协委员,在我们县既受了惊吓,又受了损失。”他向前一俯身,从茶几下拖出两个商品袋,拿起放在了茶几上。

  “韩主席,如果说你第一次带给我的录像机我收下了,那是因为,我的录像机是在对方极其无礼的情况下被暴力损坏的。而且是损坏者赔的,只不过请您转交一下。起码你当时是这么说的。但这一次的情况不同,毕竟是丢失的。我们不是旅游者,您也不是旅行社负责人。我并没提出什么索赔要求,你们岂不是赔得太一厢情愿了吗?”小陆话里的“你们”二字,带着特别强调的意味。

  韩主席笑了:“是啊,我们是一厢情愿啊。你接受了,不就两厢情愿了吗?”

  “但是我不能接受。我接受了,就太没道理了。”

  李一泓对韩主席说:“你看,我说过她肯定不会接受的嘛。”

  “看来,是让我怎么带来的,怎么带走?”

  “只有那样。”小陆话一说完,立刻将脸转向李一泓,“组长,还有事吗?”

  “别问我啊,又不是我找你,你问韩主席嘛。”

  小陆将目光转向韩主席,却不说话。

  韩主席垂着目光,也不说话,腮上又呈现出了很深的威严纹。

  “那我走了,我还要重新整理调研材料。”说罢,小陆转身一跛一跛地离去。

  “她被泥石流冲倒时,脚腕扭伤了。人哪儿疼,脾气都不好,您别见怪。”

  韩主席望着小陆的背影微微冷笑,缓缓将脸转向李一泓,眯起眼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仍不开口。

  “老同学,我也失陪了。你也早点儿回家,啊?东西可别忘这儿。”李一泓抱歉地笑笑,也走了。

  韩主席掏出了烟,呆呆地吸着,刚吸两口,就将烟按灭了,掏出手机,对着手机大发脾气:“我!听不出来呀?废话。还能干什么?把车开过来,接我。我在大堂。”

  李一泓这次住的居然是套间,外间的客厅很大,一只大花篮和一只大果篮对称地摆放,显得格外抢眼。然而,罩在果篮上的塑料薄膜还是完好的。

  徐大姐、小陆、张铭都在客厅里。徐大姐手拿遥控器在调转电视频道,张铭一边在为小陆按摩脚腕,一边也在看电视,而小陆在看一份报。

  张铭说:“应该就是这个台。”

  徐大姐点点头:“其实不用看也猜得到他们自己会怎么报道。”

  门开了,李一泓走进来:“嚯,怎么都聚在我房间里了?”

  徐大姐笑了:“人家把最高级的套间安排给你住了,我们当然要沾你的光,享受享受。”

  李一泓:“我床上还撒了花瓣呢,浴缸是有按摩功能的。”

  徐大姐说:“你得承认,人家对咱们,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所以偏不让他们所有的心思都实现了。”李一泓又问小陆,“小陆,他们的报上怎么报道的?”

  “整版全是领导干部们在抗灾现场的动人事迹。”

  “怎么写李村主任的?”

  “只字未提。”

  “他妈的!”

  “听这一段啊,写到了你和张铭——一位姓李的政协委员在调研组司机的陪同之下,惊慌失措地前来报告灾情发生,而此时他们却并没有见到一位县级领导,因为县级领导们早已身在灾情现场了。”

  “我可没有惊慌失措。”张铭直撇嘴。

  李一泓看着张铭说:“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写咱俩嘛?”

  张铭笑了:“那你指望他们怎么写咱俩呢?”

  李一泓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徐大姐认真地说:“一泓,你那位高中同学,也很成问题啊!他简直成了被人利用而对我们进行游说的说客了。”

  李一泓不屑地说:“恐怕还不仅是说客。”

  张铭敏感地说:“我觉得有些奇怪,如果说陆委员的录像机、照相机、手机都是值钱的东西,丢失了有必然性,为什么那一档案袋调研材料也会丢失?而你们三位委员的钱包却都在车上?组长钱包里不是还剩不少钱吗?”

  小陆“哎哟”一声缩回了脚。“对不起,我给你把膏药贴上。”张铭说着从兜里掏出几贴膏药。

  “谢谢了。都给我,我自己贴。”张铭替小陆撕开一贴膏药,递给她。

  李一泓将他们二人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地对张铭耳语:“我的事儿你少操心,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说话。”

  张铭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谈正经事,我回房间去了。”说罢,匆匆起身走了。

  小陆不高兴地说:“你跟人家小张铭嘀咕什么了,把人家说走了?”

  李一泓话里有话地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大哥变成小张铭了?”拿起一个苹果,边削边说,“在大堂的时候,那位韩主席对我说,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些东西已不见了。当时我心里就起疑。既然那些东西已不见了,他又怎么会知道车上有过哪些东西?”

  徐大姐摇头道:“一位县政协主席,快退了,混着干,也多少有点儿可以理解的理由。可我觉得,他又不是在混着干,他已经是在昧着良心干了,变成一个毫无正义感的人了。”

  李一泓又说:“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二位一下,也许,会有恶人先告状的事情发生。一旦发生了而又说不清楚,两位不要太委屈。”

  突然,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电视里正在播的县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报道:

  “……今日上午八时至九时之间,几股强大的泥石流,突然自邻省那边的山上冲下,对河这岸我县的几个村庄造成了巨大危害。面对这一场天灾,我县领导反应快速,从容应对。一项项紧急措施果断而又适当,充分证明我县领导们头脑之中,早已树立起了防止突发灾情危害人民生命和财产的良好意识。正因为他们头脑之中有了这一种良好的思想意识,才使这一场天灾的损失降低到了最小。据初步统计,目前仅确定五人死亡。”

  李一泓从徐大姐手中夺过去遥控器,将电视关了,愤怒地说:“五条人命没了,他们还说‘仅’!那是人说的话吗?!还说是天灾!”

  徐大姐一声叹息:“猜到了他们会这么定调子。”

  “愚弄百姓,哎呀。”小陆一不小心弄疼了自己扭伤的脚。

  “可耻!”李一泓狠狠将削好了还没吃一口的苹果摔进了纸篓。

  徐大姐劝他:“你看你,这种脾气怎么能当政协委员?”

  “决不吃他们买来的水果!我扔窗外去!”李一泓捧起果篮就往窗口走。

  徐大姐大声制止他:“你给我放下!”

  小陆单脚跳到他跟前,接过果篮,放回原处,挑选了几个:“水果就是水果。水果又没有错。你不吃我们还吃呢,大姐你吃吗?”

  李一泓不是榆木疙瘩,想想也就偃旗息鼓了。

  第二天,李一泓在宾馆大堂结账,值班的还是昨天晚上那两名女服务员,其中一名为难地说:“韩主席再三交代,不许收你们一分钱。”

  李一泓坚决地说:“省政协的吴主席对我们调研组有严格的要求——到了地方上,绝对不许白吃、白住、白拿。”

  另一名服务员小声说:“省里的主席比县里的主席大多了。”

  “对,你很明白。”

  “反正我不敢收,要收你收。”那名服务员说完竟躲避地走掉了。

  剩下一名服务员也为难起来:“那她不敢收,我也不敢收。”说完也想走开。

  李一泓隔着柜台揪住了她:“别走,你们这俩小姑娘。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替我找你们经理来!”

  服务员给宾馆经理打电话去了,只剩下李一泓一个人站在总服务台那儿。大堂里突然放起了模仿原声态的粗犷男声唱的老歌《二月里来》,他倾听着歌声,耐心等待,手指在台面上敲点着拍子。

  过了一会儿,徐大姐和小陆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包包袋袋的,还共同拎着果篮,她们也听到了这首老歌。

  这时《二月里来》正唱到其中两句:“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大姐你听,他们放的这是什么音乐。”小陆不高兴地说,“哪有宾馆放这种音乐的?今天还能找到有这一首老歌的音碟就不容易。这是有人故意让我们闹心呢。”

  “你觉得闹心?”

  小陆悻悻地说:“有点儿。”

  “看你小心眼劲的。别那么联想,那么联想可不好。歌儿就是歌儿。正像你说的,水果就是水果。这歌挺好听的。”徐大姐笑了,随着歌声也哼起来:“二月里来,好春光,家家户户种田忙……”

  李一泓发现徐大姐和小陆拎着果篮朝这儿走来,赶紧迎上去,拎过了果篮。

  小陆说:“不许笑话我们啊,你连这份儿钱都交,那它就是咱们的,当然要带走。”

  “说得对。”李一泓又小声说,“要是庄主席、肖副院长送给咱们的,才不算得这么清呢,和他们,”他做了一个划清界限的手势,“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徐大姐望着服务台问:“怎么没人?”

  “俩女孩子都不敢收我的钱,说我那校友交代了,不许收。我让找她们经理来,就打电话去了,还不敢当着我的面打这儿的电话。”

  小陆哂笑道:“你还真有权威。”

  打电话的女服务员回来了,痛快地说:“拿钱来,我们经理同意了。还让我转告他的话,祝你们一路平安。”

  小陆嘟哝:“一祝我心里反而不安了。”

  李一泓批评她说:“别胡说八道。”

  徐大姐说:“挨批评了,批评得对。要是咱们人走了,你的话在当地传开了,影响多不好?”

  小陆自知失言,转身望向外边,面包车已经等在宾馆门口了。

  面包车开出了县城,迎向广袤的原野。小陆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说:“在平德县城里心情压抑。现在一离开,心情好多了。”

  徐大姐郑重地说:“平德县不是哪些人的,是人民的。有些人以为大权在握,似乎可以一手遮天,到头来总是会适得其反。”

  李一泓拍了拍自己的头:“糟糕!我怎么把那个弹棉花的小伙子给忘了?”

  小陆也说:“我觉得好像还有件什么事儿嘛。”

  徐大姐问:“要不开回去找他?”

  张铭忽然说:“不用开回去,过会儿你们就会见到他。”

  面包车驶到一个丁字路口时,一辆警车出现在路口,一拐,驶在面包车前面,面包车尾随其后。

  二车一前一后行驶了一段路,警车靠边停住了,面包车也停住了。

  宋春树从警车上下来了,接着下来了一名和张铭年龄相近的公安人员。张铭下了车,走过去,和那名公安人员说着什么,那名公安人员将一个信封交给张铭,然后调转车头,顺来路开回去了。

  张铭拉开车门,宋春树上了车,冲李一泓三人憨憨一笑,拘束地坐了下去。

  李一泓严厉地问:“说!我们离开平德县以后,你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宋春树委屈而又慌乱地说:“没、没有啊。不信你问你们张同志。”

  张铭也上了车,回转身将手中的信封递向李一泓,并说:“别冤枉他,他表现挺好的。”

  李一泓接过信封。问:“这是什么?”

  “你们的调研材料、陆委员的东西其实一样没丢失,都在平德县公安局呢,已经编了号,重点保管。他们公安的同志对某些事也是早就有看法的,他们在心里边支持你们,暗中把调研材料拷了一份。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也都挺羡慕我有这样的机会。”

  李一泓将信封交给小陆:“千万收好!”又责怪张铭,“你这人也是,干吗不请人家过来见见?”

  张铭笑了:“他说没那必要嘛。”

  小陆对宋春树说:“刚才我们组长还惦着你来,你怎么跑人家警车上去了?”

  张铭接过话来说:“他妹妹无意中看到了一些事情,并且受到了威胁,特别害怕,自己躲起来了。我想他等在那宾馆里也不安全,就让我的公安朋友们把他接走了。”

  李一泓问:“还没找到你妹妹?”

  “张同志的公安朋友帮着找到了,现在已经回家了。我妹妹把她看到的一些事写下来了,我还在平德县等你们,就是要亲手替她交给你们。”宋春树从内衣兜掏出一个信封,递向李一泓。

  李一泓愣愣地看着信封没接,宋春树不好意思地问:“你们……不需要?”

  “需要需要,当然需要。”李一泓劈手把信封夺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纸。

  徐大姐温柔地说:“小张铭,你不言不语地,替我们做了不少我们想不到顾不上的事啊!”

  小陆望着张铭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情不自禁地说:“大姐,小张铭这小伙子可爱?”话一出口,自己先害羞了。

  信纸展开了,上面的字在李一泓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真实的场景:

  某包间餐厅里,关向辉和“T恤衫”在同一个被他们称作“孔秘书”的男子划拳推盏。一个少女——宋春树的妹妹站在一边,身上已只剩下红乳罩和红短裤了。

  关向辉和“孔秘书”划了几拳,满嘴酒气地说:“孔秘书,你又输了,干了,干了。”

  “孔秘书”指着少女,醉眼迷瞪色眼乜斜地说:“她先脱,脱!不脱,我一口不……不喝……”

  少女双手护胸,哀求道:“几位大哥,求求你们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下次再叫你们满意!”

  关向辉朝少女吹去一缕烟:“嘴怪甜的,话儿也说得可怜见的,可你脱不脱,跟身体舒服不舒服有什么关系呀?”

  “T恤衫”猥琐地问:“身体哪儿不舒服了?说说看。”

  少女快哭了:“来的时候,和那位大哥讲好的,他说可以不这样,我以前只陪酒,从没这样过。”她说“那位大哥”时,指了指“孔秘书”。

  “T恤衫”嘿嘿一笑:“他说可以不这样?他那是骗你呢。”

  少女哭起来了,跪下了。

  “脱,脱……”“孔秘书”犹自叫唤着,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关向辉看“孔秘书”一眼,接着盯住了少女:“乡下女孩儿,竟也细皮嫩肉的,真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粉。你既然跪下了,我就开一次恩,免你再脱了。”

  少女立刻站了起来,感激地问:“那我可以穿衣服了吗?”

  关向辉按灭烟,挥挥手:“穿穿。”

  “T恤衫”已将“孔秘书”扶坐起来,“孔秘书”在椅子上东倒西歪,还在意犹未尽地“脱”个不停。

  关向辉鄙视地冷笑着说:“平时跟在县委书记左右人模人样的。除了你我,再有几人有机会看到他这会儿的臭德性。”

  “这他怎么能开车回去啊,干脆让他住这儿算了。”

  关向辉摇头:“不行。他主子催我几次了,等他把这笔钱带回去呢。公众面前是公仆,公众背后是白眼狼。晚几天都不高兴,好像我欠他们的。”

  “那我开车送他回县城?”

  “你喝得就少哇?别给我惹麻烦了。让我司机开车送他回县城,你陪着。东西在这儿吗?”

  “在,桌上那纸袋子里就是。”

  “T恤衫”扶起“孔秘书”往外走,顺手去拎那纸袋子,却没拎着。

  少女恰在此时穿好了衣服,取悦地说:“大哥我来帮你拎。”她刚一拎起纸袋子,纸袋子开底儿了,成捆成捆的钱钞散落一地。少女看着傻眼了。

  关向辉劈手给了她一耳光:“谁他妈让你献殷勤了!”接着又冲“T恤衫”吼,“纸袋子是装这么多钱的东西吗?”

  “T恤衫”将“孔秘书”往沙发上一推,直扇自己耳光:“我该死,我该死,大哥千万别发火。”他赶紧蹲下去捡钱。

  少女也蹲下去帮着捡。一捆捆钱被少女和“T恤衫”的手放在长沙发一端,不一会儿成堆了,而“孔秘书”已歪在沙发上打呼噜了。

  少女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将最后一捆钱放在沙发上。她发现关向辉和“T恤衫”都在冷冷地瞪着她,她忐忑地后退着连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我不是……”

  关向辉逼近少女,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不是故意的?”

  少女的身子已贴墙了,无可再退,害怕地点点头。

  “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有些东西,是可爱的,比如你,比如钱。美女多了并不可怕,钱多了有时候就可怕了。你这样的人,不配看到太多的钱,明白?”

  这时,“T恤衫”也逼了上来。

  “我本想怜香惜玉一次,但你自己运气不好,在特殊的地方,看到了可怕的事情。这就怪不得我了,不给你点儿颜色,你就不会懂得为什么有些事需要保守秘密。”关向辉的一只手突然捂住少女的嘴,把她往腋下一夹。

  “T恤衫”上前帮忙,紧紧抱住了少女踢踹的双腿,将少女弄入套间里。

  沙发上,“孔秘书”的脚一蹬,沙发旁的立架晃了一下,一只花瓶落地碎了。一枝插在里面的玫瑰掉落下来,“孔秘书”的脚一蹬,一大朵花儿碎成了一地凌乱的红瓣儿……

  李一泓刚看完这封信就被小陆抢了过去,她看完又转到徐大姐手中。

  小陆问宋春树:“你妹妹敢肯定那个孔秘书,就是平德县委书记的秘书?”

  “敢!后来我妹妹在电视中认出了他,跟在县委书记身边跑前跑后的。”他回答完小陆的话,又说,“我妹妹怕死他们了,可我恨死他们了!只要能扳倒他们,让我们兄妹俩怎么配合都行!”

  小陆看着他眼中那两团跳跃的火焰,想起了《二月里来》那两句歌词:谁种下仇恨,他自己遭殃!

  “你妹妹也肯在法庭上指证吗?”李一泓问宋春树。

  “这我得做通她的思想工作,毕竟她才十六七岁。”

  面包车驶到村口,宋春树说:“我在这儿下车就行。”

  李一泓说:“别,我们要把你送到家门口。”

  面包车驶入村子,停在一户农家的宅院外。院里有一个少女在晾衣服,看到面包车,跑进屋里,躲在家门内向外窥视。

  宋春树下了车,向面包车挥手,面包车又开走。

  黄昏时分,面包车驶入省政协院内,站立在台阶上的吴主席快步踏下台阶,匆匆迎向面包车。面包车门打开了,李一泓刚欲下车,被吴主席堵在车内。

  呈主席看一眼手表,问:“怎么晚到了一个小时?”

  “送一个人回家,绕了一段路。”

  “都别下车了,也不握手了,我陪你们去省委。”吴主席也上了车,面包车又开出了省政协院子。

  在车上,吴主席看着他们说:“你们都瘦了,也黑了。按我的想法,本打算陪你们吃晚饭。可省委刘思毅书记听说你们今天回来,急切地要见到你们。”

  面包车驶入省委院子,刘思毅的秘书小王快步奔下台阶,跑到车前,打开车门:“刘书记为见你们,把晚上安排的一切事都改时间了。他已经等你们很久了。”他直接把众人领到了常委会议室。

  椭圆形会议桌旁,单设了一张方桌,上面摆着沙盘。刘思毅站在沙盘前,一手拄下巴,看着,沉思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吴主席已率李一泓们进来了,小王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刘思毅招招手,众人走过去。

  刘思毅说:“不握手了,客套话也不说了,吴主席肯定替我握过了、说过了。”

  吴主席笑了:“我也没顾上。”

  刘思毅说:“那么欠着。我让人赶制了一个沙盘,太简陋,但也能看出大致的状态。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这几座山,是石体的山,虽然表面的土壤层不厚,但还是够草树扎根的。历史上连山洪也没发生过,怎么会突然发生破坏力那么大的泥石流呢?我听说你们也遇险了,那么你们一定了解了些第一手的情况,谁能回答我的问题?”

  李一泓三个人相互观望,小陆说:“你是组长,你别看我们了。”

  “等等。”刘思毅亲自将一把椅子搬到徐大姐跟前,尊敬地说,“大姐您请坐。他俩年轻,让他俩陪我站着说。”转身看着李一泓说,“李一泓,没见到你之前,就听说过你的某些事了。恐怕你还得陪我站半天,别有意见。请讲。”

  李一泓说:“据我们了解,这些山虽然是石体山,但却属于软石体,铲去土壤层,镐刨锨挖,都不成问题。而且下面的软石体中,富含硝酸,就是碱的成分。在这些山里,有一家所谓的‘矿物研究所’,在长达六七年的时间里,一直雇人挖山不止,为的是从中提炼出碱来。”

  刘思毅问:“利润很高吗?”

  李一泓说:“比采煤麻烦,毕竟还需要提炼。但提炼方法本身,却又十分简单。洗衣粉厂、皂厂都离不开碱,某些工业上也需要工业碱。所以可以说,销路广阔。一吨碱的价格高于一吨煤几倍,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我们到实地去看过,山坡上、山谷里到处堆满了提炼后的渣土。”

  刘思毅奇怪地说:“那六七年间,还不将这几座山挖平了?但事实上,今天以前,那几座山都原样存在着。”

  李一泓说:“我们估计,今天以前的那几座山,只不过是山的空壳了。”

  吴主席接言道:“一下暴雨,首先是那些渣土开始移动,堆积。堆积得过于重了,就将薄处的山壳压塌了。于是,形成了泥石流,对不对?”

  李一泓点点头。

  小陆说:“在今天的泥石流发生以前,所谓‘矿物研究所’造成的环境污染就已经很严重了。飘飞在天空的有害粉尘,使我省这边几个茶村的茶叶无人收购。这一条被严重污染了的河水,对下游完全丧失了水利用的价值。无论是茶村的茶农还是下游百姓,意见很大,多年以来一直不断向平德县的领导干部们反映危害情况,可他们置若罔闻,甚至采取种种手段压制百姓的意见和呼声。”

  刘思毅转身对秘书小王说:“记下来。”

  小王回答:“录音了。”

  刘思毅郑重地说:“那也要记。只要我说要记的,都得记。”

  小王赶紧翻开小本记。

  刘思毅想了想说:“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是兄弟省那边发生的泥石流,也危害到了我们省这边的几个村子?”

  李一泓说:“这也是表面现象。据我们了解,那家所谓的‘矿物研究所’,是经我省有关部门批准注册的。”

  刘思毅有点吃惊:“照这么说,事件的责任……不是等于反过来了吗?”

  李一泓说:“我们不敢擅自下这样的结论。我们只不过是在汇报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即使这些情况,那也有待于您作出指示,进一步核实。”

  刘思毅从沙盘前默默退开,垂下目光,自言自语:“我在第一时间,下指示派出了救援飞机,原以为会获得兄弟省份的感谢。”

  吴主席说:“李委员不是说了嘛,还有待进一步调查。”

  刘思毅望着李一泓问:“没有八分把握,你根本就不会跟我那么说?”

  李一泓抱歉地说:“我们也不愿意事情果真是那样。”

  刘思毅转脸对小王说:“记。”

  小陆忽然问:“刘书记,您到过平德县吗?”

  刘思毅说:“你们吴主席可以为我作证——我在任三年以来,每年都要亲自到几个县去视察。”

  小陆打断他说:“视察?噢,明白。”

  小陆的话中含有明显的嘲讽意味儿,吴主席向她使了一个“不许”的眼色。

  刘思毅微微笑了一下,见多不怪地说:“吴主席,你的人现在是越来越……”

  小陆接口道:“放肆了?”

  气氛一时显得不同寻常起来,连李一泓也觉得小陆太锋芒毕露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吴主席解释道:“思毅同志,小陆也是一位新委员。”

  刘思毅指点着小陆说:“我记住你了。”又转脸对吴主席说,“其实我想说,你的人越来越有进步了。敢质问,也是一种进步嘛。你的人都敢质问了,我的人才都不敢胡作非为了,才都会夹起尾巴来当官了。平德县我也去过,但仅去过一次,听听汇报作作指示而已。两个省死了十几个人,中国人口虽然多,那也不允许非正常死亡经常发生。这一事件肯定有哪一级领导干部要承担责任的。该我刘思毅承担的,我绝不推诿。”

  李一泓说:“刘书记,我们吴主席一再教导我们不要轻易下结论,但我们调研组一路上经过讨论认为,有一种结论我们应该作出,不知这会儿可以讲不可以讲?”

  刘思毅严肃地说:“李一泓,你但讲无妨。”

  李一泓说:“我们调研组认为,平德县的主要干部们,恐怕屁股上都沾了擦不尽的屎嘎巴儿了。”他的话一说完,气氛一时又为之凝重。

  既然开了头,李一泓的话就刹不住了,激动地说着一路的见闻遭遇,忍不住又一次次站起,甚至拍桌子。

  刘思毅向秘书小王一指,听得忘了记录的小王赶紧又低下头记录。

  而徐大姐却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睡得很香。

  天已黑了,外面的张铭也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吴主席向刘思毅指指手表,耳语:“同志,他们还没吃饭呢。”

  刘思毅连连拱手:“对不起对不起,那咱们今天先到这儿?”

  徐大姐终于睁开眼睛,说:“就盼着你这句话呢。”

  刘思毅奇怪地问:“大姐一直没睡着?”

  徐大姐说:“你们几个高一声低一声的,我能睡着吗?不是我挑你礼啊刘书记,饭我们少吃一顿倒没什么,可您书记大人总得赐给我们口水喝?”

  刘思毅难为情地说:“挑得对挑得对,我满脑袋官司,忘了这细节了。哎小王,这也不是我该想着的,是你该想着的事,你怎么了?”

  小王难为情地说:“我……见您一下午烦,我心里也乱乱的。”

  吴主席说:“算了,也别批评小王了。泥石流事件搞得咱们心里都够乱的,彼此理解。”

  又问徐大姐:“既然没睡着,怎么不发表看法?”

  “一泓委员和小陆委员汇报得很好,那我就没什么必要开口了嘛。”

  刘思毅吩咐小王:“小王,为了使三位委员该回家的早点儿回家,该到宾馆的早点儿到宾馆,你立刻去安排一下。用我的车送吴主席和徐大姐,随组的车送小陆委员,再派一辆车送李一泓委员。”

  刘思毅在门口边与三位委员一一握手,边说:“握手不欠了,这就算补上了,啊?至于道辛苦的话,继续欠着,以后一总说。”

  吴主席说:“其实思毅书记也没顾上吃晚饭。”

  刘思毅歉意地说:“吴主席陪你们下楼,就算替我送你们了。我还要单独思考些问题。”

  在一辆“奥迪”车里,徐大姐试探地问吴主席:“吴主席,安庆市重点中学的杨亦柳校长,你知道她近来怎么样了吗?”

  “她呀,为公安厅立了大功了,公安厅正式给省政协寄来了感谢信。”

  “唔……”面包车停在一幢居民楼前,小陆依依不舍地说:“小老弟,再见!”

  她向张铭伸出一只手,张铭不握她的手:“你落东西了。”

  小陆看看自己拎的包:“没有啊。”

  “肯定落东西了,你过来看。”

  小陆放下包,探头向前。张铭一反身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小陆的手起初推拒,渐渐顺从,搂住了张铭的脖子。一阵长吻后,二人分开,小陆难为情地说:“你怎么敢不经我的允许。”

  张铭憨憨地笑了:“就敢了,不是也没事儿吗?”

  小陆双手捧腮,自言自语:“太突然了,这太突然了。”

  “我这人反应迟钝,一反应过来,当然就搞突然的。”张铭边说边掏出烟来。

  小陆放下双手,瞪着他说:“这会儿不许吸烟。”

  张铭将烟又揣起来了。小陆也突然地搂住他的脖子,主动而热烈地深吻他。

  李一泓进入宾馆的房间,刚刚放下东西,电话响了。

  李一泓接电话听了一会儿,激动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谢谢大姐,谢谢大姐,真是我的好大姐!”

  李一泓放下电话,忍不住高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

  他愣了愣,看一眼手表,拎起包冲出了房间。

  火车站停车场,一辆出租车驶来,停住。李一泓从车内钻出,冲进火车站大楼。【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