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雪清身上，沈双玉竟也睡过去了。</p>
雪清动也不敢动，看着天逐渐向正午。逐渐热了起来，雪清小心翼翼看着沈双玉，睡得有些沉了。</p>
殿中禁军不少，没有一人出声音吵着这边的人。反倒是进出一些宫人，脚步飞快，可也安静。</p>
沈双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照到她的脚下。</p>
她是被一个男声叫醒的。</p>
是一个小太监。</p>
沈双玉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何事？”</p>
小太监弯腰行了礼，道：“沈大人，皇上让您回去呢。”</p>
沈双玉转头看看门扇紧闭的宫殿，“醒了吗？”</p>
小太监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模样，点头道：“是醒了！”</p>
沈双玉给雪清的肩膀揉了揉，道：“我进去看看。”</p>
小太监道：“皇上让您回去，这会子定是不让您进去的！”</p>
沈双玉又看了那地方两眼，片刻才点点头，“那便算了，醒了就好。皇上还在里边吗？”</p>
“皇上在呢。沈大人大病初愈，方才皇上还让御膳房做些好克化的粥水来呢。”小太监说道。</p>
沈双玉胡乱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去吧。”</p>
出去有宫人为她引路，沈双玉像是没睡醒一样走得缓慢。路过养心殿的时候，正巧遇到了明王。</p>
方嘉策的身后是蔺信，蔺信黑脸，眉眼一平哪里看得出什么表情，声音没什么起伏地给沈双玉请安。</p>
沈双玉看着他们主仆二人，脚步微顿，走出两步才停下来，“微臣给殿下请安，殿下万安。”</p>
方嘉策刚从养心殿出来，手上拿着没有呈上去的折子。他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拿着折子稍稍往上一提，示意沈双玉起身：“沈大人不必多礼。沈大人不会是要来看沈大人的吧？父皇让太医院的人都去了，应该不会让人随便近身，要不要本王跟沈大人一起过去？”</p>
沈双玉摇摇头：“微臣刚从那边出来。”</p>
方嘉策颔首，直接点头，“看沈大人这样子是要出宫，本王正好也要出宫，那便一起走吧？”</p>
话都叫他说完了，沈双玉只有点头了。</p>
沈双玉搭着雪清的手慢慢走，方嘉策也随着她的速度慢慢走。</p>
“父皇赐婚圣旨已下，或许以后本王也该称沈大人一句王嫂了。”方嘉策眸色深暗，意味深长地说道。</p>
沈双玉眼前的景象有些忽明忽暗，她走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着，没有听出方嘉策话中的异样。她只是在宫道上，迎着落日的余晖，平静地说道：“王爷这句‘王嫂’，喊得早了些。倒是还未恭贺王爷与霍姑娘的好事儿，霍姑娘才貌双全，求娶之人有如过江之卿，没想到最终还是王爷抱得美人归。”</p>
方嘉策磨了磨唇上软肉，眼神也愈暗了，不再提他先提起来的话题，而是说道：“本王知道了一些事情，是杭州的事儿，本就想找机会问一问沈大人，事情究竟如何。正好今日遇见沈大人了，干脆说了。”</p>
出宫的路不短，沈双玉走得又缓慢，走到这会子还没出太和门。</p>
也没等沈双玉回话，方嘉策就自顾自说了：“本王在杭州也有一个王府，还是旧时一个权势不小的将军府邸，听闻府邸不小，住上几百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不知是也不是？”</p>
“是。”沈双玉看到鸿雁掠过，目光随着鸿雁往上，夕阳照出来的七彩余晖映入眼帘。</p>
“那本王倒是不明白了。”方嘉策扭头看着沈双玉，不经意见着她的簪子末端斜斜刺出了发髻，尖端似乎有点暗红色。</p>
踏过门槛，方嘉策转头看路，稍微定神，问道：“本王府邸那么大，为什么要把东西交给你保管？而且还为难你进京时，还拖家带口似的把东西一路带进京城？”</p>
沈双玉目视着前方，不语。</p>
末了，方嘉策问道：“沈大人能否告知一二？”</p>
沈双玉弯了弯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她转头看着方嘉策，看着这熟悉又不熟悉的人，反问道：“王爷想知道什么？”</p>
“那些东西是本王赠与沈大人的吧。”方嘉策道。</p>
“那又如何？既然王爷也说是赠与了，那归还难道不对吗？”沈双玉不解。她有些受不住了，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身上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雪清身上了。</p>
方嘉策皱眉：“既是本王赠与的，那你把所有东西都还给本王，是什么意思？跟本王有一点关系就让你很不舒服吗！沈大人别忘了，你也是因为本王才进京的！”</p>
别的且不说，沈双玉这恨不得跟他撇清关系的行为，实在让他不舒服。难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扯上一点关系都不行？</p>
这副唯恐避己不及的模样，让人不适。</p>
沈双玉停下脚步，眸光轻闪，问道：“王爷知道微臣是因为王爷才进京的？”</p>
方嘉策也跟着停下脚步，“本王为何不知？”</p>
知道自己是因为他才进京的，可是自己进京之后，却是孤身奋战，他有如局外人一样，就差抱胸旁观了。沈双玉恨他旁观得自在，显得自己满腔热忱是那么可笑。带进京城的那么多东西，都是她曾经不舍得放弃哪怕一个，因为觉得来自于他，所以都是有意义的东西。现在想来自己这行为实在可笑，太把他当回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自己成了没有必要记住的人。</p>
沈双玉没有被记住，沈钰也是。</p>
沈双玉觉得没有非要解释的必要，因而看着他较真的模样，只觉得可笑。</p>
她摇了摇头，“无事。”</p>
压着雪清的手，抬脚继续往前走。</p>
方嘉策急着道：“何不把话说清楚？！你进京的时候，本王大病一场，因而才没有去接你。等本王那场大病痊愈，你已经……”</p>
沈双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王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p>
难道是从她入京到现在都病吗？到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难过的关她已经自己扛过去了，路走到眼下来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p>
方嘉策一顿，看沈双玉欲走，立即抬手拉着她，“总得把事情说清楚！”</p>
“说清楚之后呢？”沈双玉抓着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甩开。不想把方嘉策甩开的时候，自己本来站立不稳，因此就往后跌，倒连累得没有预料的雪清被自己撞了一下。</p>
沈双玉自己站不稳，眼前一阵发黑，双膝也许是已经负荷过重，一阵酸麻。沈双玉只觉得身体一歪，整个人下一瞬就要栽下去。</p>
结果被方嘉策搂住了。</p>
二人许久没有这么近的接触了，有一瞬起了失而复得的错觉。沈双玉眼前还没恢复明亮，便嗅得一腔竹香。竹香清幽，既沁人心脾又乱人心弦。</p>
沈双玉双脚站稳之后便挣开了他的手，眼前逐渐明亮，恢复了正常。她垂眸看着方嘉策的黑靴子，退了两步，被雪清扶住。</p>
方嘉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气笑了，连开口不自觉带了几分针锋相对的火气和嘲讽：“真是，沈大人都已经是官员了，每日与朝臣打交道，本王不就这么拉你一把，没必要躲成这样吧！”</p>
“王爷想岔了。”沈双玉抬头，温和一笑，道：“微臣与王爷没有任何干系，可众口铄金，微臣倒是没什么，就怕霍姑娘误会了王爷，会因此生气啊。”</p>
提起霍呤这人，甚至那人长什么模样他都已经模糊了，没想到母后会给他选了这么一个人。分明先前就已经应允过，让他自己选王妃了，可如今圣旨已下，可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也就是说，王妃无非就是霍呤了。</p>
想到这儿，方嘉策面色不虞。</p>
“现在说什么话都为时尚早。”方嘉策如此说道。</p>
沈双玉静默不语，只是笑了笑。</p>
圣旨已下，是绝没有回转的余地的，就好比她成为康王妃，霍呤当上明王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p>
想了想，方嘉策又添了一句：“本王有一日肯定能够想起所有事情的。”</p>
沈双玉无声笑了笑，“想起了又如何呢。”</p>
“总好过现如今两眼一抹黑，本王总有感觉，本王忘记的就是很重要的人。”方嘉策认真地说，可是也看得出对方嘲讽不屑</p>
或许的确是刺到对方了，可也让自己不适，沈双玉倒是安静下来了。</p>
险些脱口而出的“微臣是钦定的康王妃”，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化开了——似乎没必要争辩。</p>
几人走出太和门。</p>
“本王听说沈大人的事情了，太医已经救回来了，沈大人也不用太担心了。”</p>
夕阳落日余晖，世间万物似乎都覆上了一层温度。</p>
分明来时天空阴沉，过了几个时辰，反而出了太阳。</p>
沈双玉看了他一眼。</p>
方嘉策似乎忘了二人方才的争执，道：“沈大人体虚，本王就勉为其难，护送沈大人回府。免得在这儿分手，沈大人倒在路上也无人能帮衬。”</p>
沈双玉翻身上马，看了雪清一眼，淡淡说道：“不劳王爷费心，微臣也担不起王爷大驾。”</p>
说罢，悬绳御马，动作娴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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