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如玉的人，沈双玉记忆中只有两人，一人是翟宏世子杜玉书，另一人自然就是沈奇文了。杜玉书是矜贵出身，家教上乘，故而温润。而沈奇文这人，是长相温润，才华出众，可性子却倔，又冷硬，可是他这性子虽不受人喜欢，对她却好。</p>
沈奇文的手很凉很凉，沈双玉握了好一会，再搓了记下也没有让他的手暖和哪怕些许。</p>
沈双玉忽然就很难受。</p>
沈奇文面容泛青，沈双玉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从发髻上拔出一根发簪。指尖微微泛白，尖端刺入肌肤。</p>
鲜血低落在沈奇文的唇上，沈双玉掐开他的唇，微微瞪大了发酸的眼眶，仔细看着，叫顺下来的鲜血准确无误地落入沈奇文的口中。</p>
外边似乎有了声响，沈双玉看着从手上涎下的血渐渐少了，红唇覆上白皙皮肤上的鲜血。</p>
皇帝再度折回来的时候，速度很慢，像是没想好要不要进来一样。</p>
沈双玉正在给沈奇文喂水。用的是柜子上放着的水，已经凉掉了，不过也没有别的能用了。</p>
皇帝在柜子边停下脚步，皱眉道：“你喂的水是这儿的？”</p>
沈双玉看了一眼，点头：“回皇上，是。”</p>
皇帝脸色变了变，“这是凉的！”</p>
“微臣知道。”沈双玉有些疲倦。</p>
“你怎么能……”皇帝气汹汹地想要骂人，可是看沈奇文一动不动的模样，又觉得凉不凉似乎他都已不知道，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又消了声。</p>
沈双玉拿着杯子，喂完了水，将要起身的时候，眼前的东西晃了晃，她不适地闭上眼睛。等待片刻的难受过去，沈双玉又睁开了眼睛。</p>
“皇上，四物汤要趁热喂下去啊。”太医院副院使如是说道。</p>
沈双玉才发觉原来皇帝身后是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的禹乐，再后边是两个穿着官服的太医。</p>
皇帝说道：“你们都退下。”</p>
沈双玉看着皇帝盯着她，片刻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p>
走出宫殿，比殿中要明亮许多的天空让沈双玉晃了晃眼。她轻轻靠在迎上前来的雪清身上，道：“有些乏了。”</p>
雪清左右看看，问道：“主子，咱们去那边坐一坐？休息一会再出宫？”</p>
她没敢问老爷沈奇文的情况，怕说错话惹得主子不快，那可就不好了。</p>
沈双玉“嗯”了一声，被雪清带着坐在回廊上的椅子上，木制的长椅背靠着墙壁。</p>
沈双玉靠着雪清的肩膀，闭上了眼睛。</p>
看着黄宁送过来的东西，真王笑了，对谋士道：“你们瞧瞧。依你们看，沈双玉这人写的东西如何，是否可用？”</p>
“啊。贡院里置以木厢？”一个谋士惊讶道，“那岂不是需要许多木厢？”</p>
“木厢怎么能够让人休息？这考生怎么会愿意睡在箱子里面？睡在箱子里头，连转身都转不了！”</p>
“不不不！”真王打断了几人的担忧，“本王已经让人去打听过了。沈双玉先前还让人去跟京城的木器铺子做生意，准备在十几家铺子那儿都下单子，共要了几千多个。都给了图纸了，那东西本王也看到过了，是个能用的——跟马车车厢差不多，比马车车厢稍微大一些，七尺男儿睡在里头正合适。就是地方小，是肯定不如家中床榻舒服的。”</p>
坐在真王左手边的一名男子则道：“正是如此，可是与之前，每个考生在号舍中住九天六夜，连伸直身体都难相比，实在是要好许多。”</p>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是可行的。就是这个耗费的银钱多，少说也得四五万两。”真王如是说道。</p>
“今年京城的考生共有九千多多人，贡院虽然不小，可是一人一个木厢的话，怎么可能放得下嘛！”有谋士担心道：“贡院也就那么点地方，这木厢放哪里好？”</p>
“不是有许多空地嘛？我科考时候，被困在号舍里，就想着那些个空地，明明有那么多地方，怎么非得把号舍建那么小。”谋士笑着说道。</p>
“王爷的意思呢？”一人问道。</p>
真王道：“贡院的空地上不足以放置几千木厢。”</p>
几人陷入思索，其中一人皱皱眉问道：“叠起来如何？”</p>
“行动多有不便。”坐得离真王最近的那人说道：“叠起来的话，在上的人上下都是不便。”</p>
“那如此说，就算是把所有空置的地方都用上，也不足以让人都有木厢可睡。”</p>
“贡院隔壁是个私人的府邸，府邸还不小哩，如果那人愿意把府邸卖给朝廷，那肯定是足够用了。”</p>
“卖给朝廷？”一人笑笑，“朝廷愿意用他的府邸，那可以说是给他面子了，难道还想跟朝廷要钱不成？”</p>
“那若是朝廷没点好处给他，他为何要把自家府邸给出来啊？除非人家是不缺这个府邸的，那还好说。”</p>
“所以关键是要知道这个府邸的主人是谁。”</p>
“所以王爷已经让人去问了，今儿早上派出去的，今日应该就能有个答复了。若是他自己知道轻重，愿意把府邸让出来，那万事好说，可若是不愿意，眼下离秋闱还有一段时间，也有时间能跟他周旋不是。”</p>
忽然，一个从刚才开始就未说话的谋士试探道：“若是这样改，不就与王爷初始的沿用历朝规矩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吗？王爷真当想改吗？”</p>
真王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道：“本王从前只觉得沈双玉这人天马行空，竟然敢想要把秋闱都改了。可是……”</p>
他神秘一笑，令在场四个谋士都竖起耳朵来。</p>
只听真王道：“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之所以重用沈双玉，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是明王抬举的人，而是沈双玉想改科考——而父皇，也有了想改科考的念头。”</p>
“原是如此！可是皇上也是想这般改吗！这沈双玉，竟与皇上的想法不谋而合吗！”谋士惊呼。</p>
“皇上想要怎么改，我们如何能知道？或许只是因为沈双玉能且开先河，日后再改不难。”真王笑道，“如今沈双玉遭贬，本王接手这个事情，能拿的功劳，难道要拱手让人吗？”</p>
“功劳嘛，肯定是多多益善了。”</p>
真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缓缓说：“好了，扯远了。再说说政务上的事儿吧，各自负责的事儿，可有进展？”</p>
几人回过神来，真王与四个谋士才说起其他事情。</p>
“翟宏王和翟宏王妃那边迟迟不表态，属下就怕夜长梦多。”一个谋士忧心道。</p>
“王爷不是已经让你从郡马身上下手了吗，你怎么还纠结这个。”另一谋士咂嘴道。</p>
“翟宏王妃进京之后，郡马胆子就小了许多，做事畏畏惧惧的，连郡主的话都不敢不听了，不然你以为呢！”</p>
“能不能直接从广宏郡主身上下手？”</p>
“广宏郡主别的不说，她是不敢不听翟宏王妃的话的。翟宏王妃一进京，广宏郡主行事都低调了许多。”</p>
“那就使个计策嘛！”坐在真王旁边的谋士道。</p>
真王转头看着他：“你有什么好法子？”</p>
这谋士说道：“王爷，广宏郡主这人生性多疑，最是见不得郡马在外与女子有染的。郡马被压抑了这么久，偏生广宏郡主生不出孩子也不给郡马纳个小妾，长此以往，郡马如何能忍？或者是说，能忍多久？”</p>
真王眼里溢出赞赏，“果真，你脑子转得最快。”</p>
谋士微微笑着，“为王爷效力是属下们的荣幸。”</p>
真王颔首，说了几句壮士气的话，又道：“如今，康王已经不足为惧了。”</p>
“康王是硬生生将好不容易打起来的一点点人手给断送了，娶沈双玉为王妃，本就没有半点母家优势的，如今连岳家都没半点优势，他拿什么来跟人比？”</p>
“是啊。娶沈双玉为王妃？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种长得国色天香，给个侧妃之位，养在闺中玩弄就是了，闹成这样，本王可真是为康王觉得可惜啊。”真王玩味道。</p>
“可不是！”谋士附和道。</p>
“王爷，不可低估了沈双玉。”真王身边的谋士说道，“沈双玉嫁康王，或许反而是给康王带来好处的。以皇上今日想推陈出新的政策，或许皇上以后还重用沈双玉，那就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康王娶了她这么个与众不同的人为王妃，皇上或许也会因为沈双玉而对康王另眼相待。”</p>
“哪里是这样说的？！想多了吧你！一个女子哪有那么大脸面。”</p>
“就是！”</p>
真王也是不以为意，“一个沈双玉，没那么大本事的。与其担心沈双玉，不如想想，怎么把康王彻底打垮。先处理一个是一个，康王出身摆着，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人了，先处理了他，再处理别人。”</p>
那谋士也就没有继续说了：“既然如此，那属下就不再说了。”</p>
真王瞥了他一眼，转头道：“好了，总而言之，就是要让去跟京城的木器铺子做个生意，也要处理了贡院隔壁府邸的事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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