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也不必这么激动罢？事实是如何，何不让沈大人来说说？说不得，蒙大人只是道听途说，非是事实呢！”楚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瞥着那情绪激动的要参沈双玉的蒙史官。</p>
蒙史官脸色变红，“王爷说这话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不过是依照事实说话！若非没有此事，又怎么会凭空而来？”</p>
康王皱眉，正想出列为沈双玉说话，就被人抢了先。方嘉策先他一步走了出去。</p>
方嘉策翻了个白眼，抬脚出列，俊美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扫过那几个出列还未站回去的官员，“本王倒是不明，诸位大人是在礼部做事吗，怎么这么了解小沈大人的想法？这礼部的人一个也没出声，怎么是小沈大人不在礼部当差，还是你们在礼部做事不成？本王要不是前两日遇着赵尚书跟小沈大人，都不知道小沈大人想改秋闱时考生环境，啧啧，你们知道的倒是又快又多。是平日里都闲得没事儿干了啊，还是个个都想抢御史言官的事儿呐？”</p>
方嘉策这话是专门戳人心口的。</p>
他们这些跟秋闱不相干的人怎么会知道啊？还不是听了哪个有关的人说的？可这话能说吗？不能说。就只能看着皇上自己大臣因为明王的话，看着他们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了，恨不得将脑袋埋到地上去。</p>
沈双玉担忧地看了看沈奇文，在百官目光几乎都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出列禀话。</p>
话要依据事实说，但也要把握着分寸，说几分留几分。</p>
沈双玉微微垂头，道：“启禀皇上，微臣前两日去了一趟贡院，见得贡院环境，不免担忧。虽说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几乎是在场的每位大人都经历过这么一遭。虽然时间紧急，可如果能有改善的措施，能够让考生九日六夜的环境过得好一些，微臣便觉秋闱只是之前再如何忙碌都是值得的。”</p>
这就是的确想改的意思了。</p>
楚王惊诧地挑了挑眉头。</p>
倒是没有想到沈双玉胆子不小，刚入朝，一是女子科考，二是改贡院，这可都是跟世俗背道而驰的事儿啊！前一个是父皇默许的，这也就罢了，可是改贡院，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敢有这种念头的？</p>
只是沈双玉话锋一改，态度软了软，隐约听得出有些自责：“只是微臣还没决定好是否要改，因觉惶恐——若是真要改对不住真王殿下，真王殿下说他已在此事上倾注不少心血，微臣若是想改，便是让殿下心血付诸东流，委实是对不住殿下。”</p>
皇帝掀了掀眼皮，看向本一副看戏模样的真王，面无表情，更显得目光意味深长。</p>
真王的心“咯噔”一下，暗恨沈双玉故意把他扯下水，却只能硬着头皮出列，扯着嘴角对沈双玉说道：“沈大人许是多虑了，该做什么事情，本王便是尽全力去做。不过皇上先前已经说了，秋闱之事让沈大人做决定，本王做的那些个事儿，沈大人觉得无用，那要改便改，不用就是不用，本王自然不敢有二话，沈大人又何须再次提起。”</p>
真王说得自己是颇为明理的，听起来就是他已经跟沈双玉服过软。可是沈双玉当朝又提起，分明就是在故意针对他。</p>
不少人十分惊诧，没想到沈双玉会是这种人——肯定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否则真王怎么会这样委屈模样？</p>
于是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猜忌和不善。</p>
真王会这样子说，沈双玉倒也没有如何意外，只是吹着头十分自责地回答道：“王爷说的是，都是微臣的错。”</p>
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所有力气都无处使一下。真王张了张嘴，却发现好似说什么都不太妥。而不经意转头间，却发现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那么奇怪。</p>
皇帝看戏一般，又觉得有些无趣，目光转着，还是落在沈奇文身上。</p>
那人从前都是身板挺直，今日倒是微微弯着腰，又垂着脑袋，看着跟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皇帝勾起嘴角，心情因他而轻快不少。</p>
沈奇文忽然打了个寒颤。</p>
沈奇文是站在边上的，沈双玉出列之后，相当于说是站在沈奇文的旁边。因此，沈双玉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不妥，惊讶又担心地侧头过去。</p>
“推陈出新，肯定是好过故步自封的。”方嘉策道，他跟真王一左一右地互相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说道：“皇上常说为官者需得为百姓着想，可是真王这次，算是半点未为考生着想，考生也是百姓呐！真王却只想着自己付出的努力或许会付之一炬，这未免……自私了些。”</p>
说着，他一顿，随即感到不自然。后知后觉自己对长兄抱着莫名的恶意。</p>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这个长兄抱着莫大的敌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有了隔阂，就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很对不起自己的事儿一样。</p>
好像陈景焕说过，自己跟长兄争执过。当时只是听了那么一嘴，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下了早朝要找陈景焕问个清楚。</p>
真王脸色一边，忙解释道：“本王之意，并非是因为本王为秋闱做出的努力白费，而是担心时间来不及。如果如今改革，只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完善？本王是担心这个。”</p>
“请真王殿下息怒，都是微臣的错。”沈双玉在真王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出声了，故意对着他的话：“都怪微臣没有理解王爷的意思！怪微臣愚钝，竟然连话都未能理解好。”</p>
沈双玉在第一次上早朝时就给人展现了她有理有据的说话本事。凭着伶牙俐齿令皇帝记住的人，会连话都理解不了？是沈双玉听不懂人话，还是根本就是没说清楚？</p>
到了这个时候，真王不可能还体会不出来沈双玉故意的针对。如何能让沈双玉如愿？自己一个长王爷，怎么可能连一个小丫头都说不过去？</p>
可偏偏他就是说不过——不过真王并非这么认为，他认为是沈双玉胜之不武，担心说不过，就让沈奇文晕倒而强行结束早朝。</p>
沈奇文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身体里的异物感让他颤栗，一阵热一阵冷，稍微抬头的时候眩晕伴随而来，他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p>
沉重的眼皮合上的时候，他看了看高台之上坐在龙椅上的人。而旋即，他已失去了意识，身体软绵下去。</p>
皇帝按着龙椅上的龙首站了起来，百官也因此都突然紧张起来。</p>
沈双玉手上的笏板掉在地上，她伸手去扶着沈奇文，这是沈奇文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的重量都压到沈双玉的身上，“父亲！”</p>
沈双玉难凭一己之力撑着沈奇文，父女二人皆是跌坐在地上。</p>
皇帝脸色大变，抬脚就往下边走。禹乐已经连忙叫了宫人上前，自己则是几步追上皇帝，又越过皇帝，不准痕迹地挡着皇上的路，“皇上！先让沈大人在宫中暂时歇息吧！天气这般炎热，估摸着沈大人这是中暑啦！”</p>
沈双玉的心一颤，白皙的手掌覆在沈奇文的额头上。透过一手冷汗，沈双玉摸着沈奇文烫手的温度，脸瞬间便白了白。</p>
朝上的争执在此时因为这一场意外而停下。</p>
沈奇文被安置到养心殿隔壁的宫殿去，太医来之前，皇帝让跟着过来的几人通通出去。</p>
沈双玉沉着脸站在门口，眸光垂着看着关闭的门扇。</p>
除了沈奇文，就只有皇帝在里头。</p>
……</p>
避暑山庄上如今还住着不少人。</p>
太后是要在山庄上避暑的，皇后以及后宫许多贵人、公主都还在山庄上。不仅是她们，还有一些女眷也还在上边。其中包括晋王妃、上阳候的三姑娘、薛妃的侄女儿薛迎夏、还有花影等等。</p>
那日避暑山庄的宴会过后，皇后已经多次来找太后商量了。</p>
今日二人坐在一处，皇后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之后，便上了茶水闲话着。</p>
在避暑山庄上，少了许多事情，虽说太后也是跟在皇宫里一样悠闲，可是环境变了，也变得更轻松了：“都知道皇后是要为了康王和明王选妃，倒是不知皇后可是有了人选？”</p>
皇后道：“人选是有，毕竟城中大家闺秀不少。那日表现出色的人也不少。臣妾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是给母后帮忙一起掌掌眼呢。”</p>
“哀家可是老了，老眼昏花的，怕看人看不清楚。皇后是嫡母，你作决定就是了。”太后摇摇头，“不过，哀家倒是听说，康王已有了心仪之人？”</p>
真王妃便是她促成的，可是如今瞧瞧，真王妃虽然是雁凡的孙女，可是却是立不起来。若是再有真王妃这般的，那还得了？</p>
皇后点点头，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道：“母后猜一猜，康王心怡都是谁？”</p>
太后正拿着茶盏往嘴边送，闻言来了兴趣，拿开了茶盏，问道：“可是那日也有来山庄的女子？”</p>
皇后颔首。</p>
太后眯着眼睛，仔细回想那日来了的闺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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