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燕才发现被沈双玉抱着的猫，毛茸茸的小东西令她一阵寒颤，随即更加恼恨。手上还抓着侧妃的头发，身体已往前倾，另一手抄起旁边的药碗丢了过去。</p>
药是加了麻沸散的，为的是让她好受一些。是刚才沈翊燕还没醒的时候，丫鬟喂下去的，碗里还剩了小半碗。于是随着丢出去的动作，药水在空中洒了出来，瓷碗“噔”的一声摔在沈双玉身前。</p>
褐色的药水溅起又落下，弄脏了地上宫人刚清理干净的地毯，也脏了沈双玉脚上的鞋。</p>
“真王妃！”皇后气结，警告地喝道。当着她的面儿就这么放肆，哪里有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p>
沈翊燕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发现自己的脸被包成这个样子，沈翊燕想到自己肯定毁容，已是奔溃，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她仿佛没有听到皇后的话，连眼神都没往皇后那边瞥。</p>
沈双玉面不改色，淡淡看着沈翊燕，手掌轻轻抚着，安抚着皮毛几乎全部竖起来的六出，先是给皇后行了礼，然后才对着沈翊燕，“真王妃做什么这么大的火气，真是叫微臣惶恐？”</p>
跟沈翊燕说的，是明知故问。她怎么会不知道沈翊燕怎会如此。可她一脸无辜，真跟不知道一样。</p>
沈翊燕气得浑身颤抖，她想脱口说出今日自己遭遇的事情，想说自己听到丫鬟的传话才出去、要不是沈双玉跟侧妃，她也不会跑到树林去！可是她疼得厉害，想说出来的话从嘴里出来都成了胡噜声，连她自己都听不明白。</p>
越是如此，她越是气。也不知道是气自己居然上钩跑去树林，还是气沈双玉跟侧妃，总是这会子恼恨极了，想着自己毁容，恨不得一头撞死。</p>
可撞死了，岂不是让侧妃痛快了？让沈双玉痛快了？她受此折磨，怎么能让沈双玉跟侧妃好过！</p>
她说得含糊不清，可怜是自己生气的时候手上就不断用力，被揪着头发的侧妃就惨了，疼得眼泪一滴滴滑落。</p>
真王咬牙往前走，急道：“你松开柔儿！”</p>
回应他的，是沈翊燕揪着侧妃动作的力气加大，然后她举起一只手指着沈双玉，缓缓道：“是她们害我！”</p>
她缓缓地说，众人也听清楚了。</p>
她说，是沈双玉跟侧妃。</p>
晋王妃转头看了沈双玉一眼，心道真是被她说中了。</p>
皇后深深呼吸，压着司乐的手，给司乐使了个眼色。接着，就松开了司乐的手。</p>
司乐意会，随即走开来，招呼了房里的丫鬟宫女奴才都出去。</p>
沈双玉侧目，给禄雪跟田秀使了个眼色，让二人跟着出去。</p>
没一会，房里就只剩下几个人了。</p>
晋王妃体会到气氛不妥，轻轻撞了沈双玉一下，示意她开口或是动作。</p>
沈双玉不语，稍稍往旁边侧了侧，只轻抚着六出。六出的喉间发出长串的呜呜声，埋在沈双玉的袖子里。</p>
司乐又回到皇后身边，扶着皇后的手。皇后厌恶地看了看沈翊燕，却还是朗声道：“今日出了什么事，本宫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是，本宫想知道，侧妃跟沈大人在树林做什么？”</p>
沈双玉抬眼，看了侧妃一眼，依旧不语。</p>
沈翊燕只能睁开的左眼眯了眯，因为这动作，都疼得她头发发麻。她恨恨地用力，示意手下的侧妃说话。</p>
侧妃哭也只是掉眼泪，憋着不哭出声来，被这么一扯，忍不住尖叫出声，又急急忙忙答道：“说事儿，臣妾、臣妾知沈大人琴技出众，便……便想跟沈大人约……约个时间探讨一番……”</p>
断断续续的，可逻辑清楚得很，让人一下就听懂了。</p>
真王又不由得对侧妃更怜惜三分。他要侧妃去做的事，多少都是在跟沈双玉示好，不太光彩，她却维护地没有说出来。</p>
皇后道：“那……是不是你去叫王妃过去树林那边？”</p>
侧妃疼得眯起眼睛，双手手肘撑着身后的床沿上以减少痛苦，她低声答道：“臣妾没有……臣妾不敢啊……”</p>
皇后叹气，心道这侧妃也是流年不利，罢了，今日她认下的话，过些时候，众人把此事淡忘之后再补偿她吧。于是，缓缓开口，意有所指：“王妃是不会自己把自己摔成这样子的。”</p>
侧妃一愣，真王跟晋王妃都是一愣。侧妃惊恐地否认：“臣妾、臣妾怎么敢害王妃！臣妾不敢！”</p>
而沈翊燕却以为皇后是信她的，倏然欢喜起来，觉得自己平复有望。</p>
真王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后，“母后？”</p>
皇后横了他一眼。</p>
晋王妃也满是不可置信，低低道：“母后……侧妃无辜啊。”</p>
皇后叹气，“侧妃今日做得不妥当，本宫便作主，罚她伺候真王妃，直至真王妃痊愈罢。”</p>
“母后！不可！”真王气恼地拒绝。红着眼睛又看向，抬手指着沈翊燕，“母后看看她这般，实在泼妇之举，毫无主母该有的，分明就是与侧妃无关，怎能让侧妃担这个罪名！”</p>
而晋王妃也是，出言为侧妃说话。</p>
晋王妃说得有条有理，从她跟侧妃从殿中出来，询问真王妃是否出来开始，直到她看着侧妃走去跟沈双玉说事。</p>
没有人，请了真王妃出来。</p>
别说是真王妃脸上受伤，言语不便了，就是她能说利索，自己也不可能说她在侧妃身边安插了眼线、不可能说上次寿延寺安排的“事”。</p>
她的手有些僵硬——因为真王非但没有维护她，还在为她手下的侧妃说话！分明只是一个小官之女，她凭什么压过去自己？</p>
本来处理此事，皇后就是百般人脉了，再被两人这么反对顶撞，仿佛自己是天大的恶人似的。</p>
“那真王以为呢？”皇后冷然道，哼了一声：“既然真王已胸有成竹，本宫也乐得不做这个恶人。此事，就由真王处理吧，本宫看着。”</p>
能如何？</p>
真王一时语塞，两个都是她的妃，一正一侧。谁出了事儿，都是他脸上不好看，不仅是他，那是连整个皇室都蒙羞的。他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取其轻，沈翊燕身后是沈家这个庞然大物，那就以为着只能放弃侧妃了。</p>
可是侧妃这么可怜！</p>
他实在是于心不忍！</p>
晋王妃忽然道：“母后！臣妾以王家做保，侧妃实在是没有害真王妃的时间和动机啊！”</p>
以王家做保！</p>
皇后眯了眯眼。晋王妃是她长媳，端庄大方自是不用说，平时做事也是乖巧，也未曾做出以王家嫡长女就如何倨傲的事情来，能说这样的话，可见她要保下侧妃的决心。</p>
沈翊燕还没高兴多久，就被平时面子上过得去的妯娌狠狠甩了一巴掌，同是世家女，晋王妃竟然反而去帮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人。</p>
沈翊燕发了狠，从头顶抽出唯一一根用来束发而留下的簪子，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滑下，洒在肩头又滑落。她将尖端对准了侧妃的脖颈，虽然只是要威胁，可下手没个轻重，一下就见了血。</p>
她这般逼迫，也是有用处的，至少逼得真王立即就狠下心做了决定。</p>
他盯紧了沈双玉，鹰眼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其中意思不言而喻。</p>
晋王妃意识到沈双玉方才说的话竟然都成真，心里头“咯噔”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佩服沈双玉料事如神，还是要想法子替她说话。</p>
她保下侧妃，就不可能再保下一个沈双玉了。</p>
而沈双玉摸着六出，不疾不徐，仿佛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处境。</p>
真王这会正犹豫着，他不知道把这个罪名推到沈双玉身上的话，能否将正受皇帝重视的沈双玉击倒，若是不能让她完全弄垮，那于他而言就是不利的。</p>
沈双玉身为礼部侍郎，皇帝又欲将秋闱之事全权交给她，他却已经被安排着去做安排贡院的事……</p>
交好还没来得及，又要叠加仇恨吗？</p>
沈双玉看着真王的表情，缓缓露出个笑容来，“真王殿下这个模样，微臣不知是何意？”</p>
遇事先把水搅浑。这是方才还没来的时候，沈双玉跟晋王妃说的话。</p>
沈双玉把这淌水搅浑了。</p>
在真王意欲将害沈翊燕的罪名按在沈双玉身上的时候，外边出事了。</p>
真王妃的丫鬟生生被断了一截舌头，人还活着，被疼晕过去了。一截舌头被放在晕死过去的丫鬟的身边，上边满是血。</p>
人是被吃过晚饭之后出来散步的官家小姐发现的，见着有人晕过去，两个官家小姐还提着灯笼看了一番仔细，结果这一看，魂都快吓没了。</p>
而沈双玉今日住的房间，被人故意放火点着了，虽然房里没人在。可住在隔壁的人却生生受了牵连，一个早早休息的夫人被烧伤了。</p>
结果这故意放火的人仓惶逃离的时候，被康王给抓着了。</p>
结果一看，是真王妃的陪嫁丫鬟。</p>
虽然那陪嫁丫鬟执意说她是被人打晕之后，刚醒来要回去找真王妃的，可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火柴盒和她手上、衣服上的油渍是她无法解释通的。</p>
康王当即让人把丫鬟给扣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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