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炳感到出使广东是个建功立业的捷径，见吕大器已经推荐了一个人选，自忖自己作为兵部侍郎，也应该推荐一下自己的心腹，便说：“臣启万岁，微臣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一并考察差遣。”</p>
永历帝龙心大悦：“吴爱卿推荐哪家臣子，快快对朕讲来。”</p>
“谢万岁。微臣推荐兵部主事陈嘉漠，该员能言善辩，口才极佳。”</p>
“好啊，看来我朝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也是，三寸不烂之舌胜似三千甲兵。丁爱卿，你们可召二人面授机宜，授予国书。告知使臣，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剖析厉害，使之退藩，凯旋之日，本王定有封赏。”</p>
丁魁楚等人领了圣命，自然是抓紧安排，催促两位使者带了国书，率领随从尽快起行。偏偏那兵部主事陈嘉漠为了先声夺人，命人制作了“奉旨出使”的旗幡，摆起钦差仪仗，一路招摇过市奔向广州。离城三十里时派人骑快马先行通报：“永历朝钦差前来宣旨，特来通告”。用的，分明就是皇王钦差到属国宣读诏书的那一套。</p>
守门军兵层层上报，最后报到了首席大学士苏观生这里。鸿胪寺官员说，现在诸事尚未完备，国宾馆不太方便入住，四夷馆倒勉强可以下榻。苏观生“哈哈”大笑：“怎么，你们鸿胪寺还真准备让这些不识进退的东西住进国宾馆么？四夷馆接待他们最恰当不过了。”</p>
鸿胪寺官员犹豫了一下，支吾道：“下官建议把四夷馆和国宾馆牌子对换一下，免得他们挑理。另外，请问首辅大人，我方哪家大人出面接待来使？他们的饮宴按照什么规格？请大人示下。”</p>
苏观生不满地“哼”了一声，瞪起眼睛训斥道：“你们知道他们干什么来了？不用猜不用想，准是劝说我们绍武帝退藩的。他妈的，上门欺负人来了，难道我们还要好吃好喝地当祖宗供奉他不成？四夷馆入住，普通饭菜招待，你出面与之周旋即可。你不见弘光时期左懋第出使北京，鞑子们连一个郎中以上的官员都没有出现，最后，还把我方的使团扣下杀头，就走了一个‘活秦桧’。本首辅这样接待他们就不错了，一会儿我会安排军兵去‘保护’他们的安全。”</p>
鸿胪寺官员讨了个没趣，讪讪回去，按照首辅的吩咐办理。</p>
永历朝正副钦差兵科给事中彭耀与兵部主事陈嘉漠在城门外等了半天，才在一位鸿胪寺少卿的引领之下进城，到了住的地方一看，十分寒酸。问馆中人役，得知这里是四夷馆。从进来之后，那位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也不见了踪影。吃饭时，一个小厮来叫，到了那里一看，就是馆驿里普通人役的大锅饭及大锅菜。陈嘉漠气得火撞顶梁，连声说太不像话了，走吧，去街上吃饭，我请客。</p>
彭耀阻拦不住，只得由他们去了。一伙人走到门口，只见一队军兵如临大敌，严密把守着前后门，不放没有腰牌的人员出入。陈嘉漠上前交涉，对方说城里前些天发现了清兵奸细，我们奉命保护你们的安全，请不要随便外出。一伙人嘟嘟哝哝地返回饭堂，大锅菜只剩了些菜汤，大锅饭只剩了些锅巴，厨子们一副代答不理的模样。</p>
晚上，彭耀和陈嘉漠等在房间，觉得无论如何对方也会来个官员对接一下明天的宣旨事宜。等到起更，也没有人来，只得去睡了。</p>
翌日清晨，永历朝的钦差和随员早早地就等在饭堂，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大锅饭。然后，眼巴巴地盼望着有人传达接见信息。</p>
上午卯时，姗姗来迟的鸿胪寺少卿送来了一个消息，辰时前后，绍武帝在行在偏殿接见他们二人，请抓紧动身。</p>
陈嘉漠一听就急了，抗议道：“我们是永历帝的宣旨钦差，理应在朝堂上当众宣读诏书，怎么能在偏殿接见我们？这于礼法不合。”</p>
少卿说：“偏殿接见稍微随意些，能避免一些尴尬。如果贵使不愿意，我去回复了我家首辅就是。”说着，转身就走。</p>
“少卿且住！”彭耀急忙叫道，“也罢，就依你们，请带我们过去。”他无奈地向陈嘉漠使个眼色，微微叹息，向外走去。</p>
四夷馆外停着一辆带蓬马车，几个人上了车，曲里拐弯走了一阵，停在了一片华丽宫殿的后门。车夫从车上抽出一条懒凳，让他们下了车，赶着车扬长而去。</p>
鸿胪寺少卿给守卫后门的军兵说了几句，军兵恶狠狠地看了他们几眼，不耐烦地挥挥手，放其进了宫苑。</p>
陈嘉漠紧走几步，低声对彭耀说：“让我们住陋室吃大锅饭，这又走后门进偏殿，他们也太不遵礼仪，太羞辱慢待我们了把？必须当面向其提出严重抗议！而且，我们坚决不能给他行参拜大礼”</p>
彭耀点点头，没有吭声。</p>
绕到一处丹墀之下，鸿胪寺少卿向黄门官说：“请向里通报，肇庆府的两位客人带到，请旨定夺。”</p>
俄顷，台阶上有太监宣旨：“圣旨下，宣桂王信使随旨觐见哪！”</p>
鸿胪寺少卿双手一拱：“微臣接旨。”他回身延客，“两位，请！”</p>
这一下，永历帝的两位使臣立刻陷入两难之中。</p>
如果随着绍武帝的圣旨觐见，就等于自降身份，承认了自己是登基前的桂王的信使，什么永历帝什么正副钦差不攻自破。而且，是人家在给予了种种冷遇和羞辱之后，又是在偏殿召见我们。</p>
假如不随着绍武帝这边的鸿胪寺少卿觐见，就从他们这种不按道理出牌的架势看，再软禁我们几天也有可能。就那种饭菜，简直是打发要饭的猪狗食，传讲出去，我永历朝一点儿面子也没有。</p>
陈嘉漠两手一摊，悄悄地说：“老兄，如今怎么办？”</p>
彭耀气得胡须乱抖，脸色蜡黄，低声说：“先进去，再提抗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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