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乌大人见到云起的时候, 他正在帮助他的小奶狗儿克服恐高症。

  明明平时挺大胆的, 可不知道怎么的,一把它抱上马背,就叫的跟上了刑场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苦渡寺开荤, 准备吃狗肉呢

  这样让云起怎么带它回去见它兄弟

  想到另外那只小家伙,也不知道大和尚有没有好好喂, 不会变得更瘦

  大和尚自己,有没有变瘦呢

  应该不会

  他胃口那么好。

  看见乌大人过来,云起将怀里的小胖墩交给青一,从马背上跳下来,笑吟吟道“皇上批了我的探亲假”

  对于给他带好消息来的人, 他一向不吝啬给个笑脸。

  乌大人总觉得, 今天见到的云起,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却又说不上来, 只是仿佛有种乌云散尽的感觉。

  闻言有些同情的看了云起一眼, 道“云公子你不是会算吗”

  这同情的目光,这嘲讽的语气

  云起一向算不准自己的事, 但这次不用算都知道, 冷哼道“皇上这是要耍赖呢”

  乌大人干咳一声, 纠正道“怎么说话呢皇上怎么能叫耍赖呢,皇上他呢,就是还想再和你打个赌。”

  还说不是耍赖

  他小时候就那样, 输了一把说还没准备好,输了两把说三局定胜负,输了三把不玩了

  正胡思乱想着呢,云起忽然觉得耳根清净了,回头看了眼,喊道“别让它下来,继续练,胆儿都是练出来的”

  青一应了一声,胳膊里夹着小胖墩,重新跳上马。

  于是杀狗一样的惨叫再次响起。

  云起这才转回头,随口道“我怎么知道皇上还会不会耍赖除非把之前的赌注先兑现了,否则我才没工夫陪他玩儿”

  “还有啊,教你们一个乖,有事没事儿别跟我打赌,”云起不屑的瞥了乌大人一眼,道“打赌这种事,你觉得我会输吗”

  乌大人一噎,想到昨天砸在头上的那一筐橘子,心里那个气啊,冷哼道“那我也教你一个乖。”

  “你说。”

  乌大人悠然负手,道“和陛下打交道呢,单靠赢赌局是没用的。”

  你以为打赌赢了,就能顺顺利利回苦度寺过年嘿,做梦你不陪陛下玩高兴了,信不信让你明年都回不去

  云起“哦”了一声,点头道:“乌大人的意思是,不管我赢多少次,皇上都会耍赖,对”

  乌大人神色大变,差点扑上去捂他的嘴,飞快向左右看了眼,正色道“胡说本官是说,陛下心性坚定,绝不会玩物丧志”

  又压低声音,连声道“我说云公子啊,云大师陛下现在是心痒难熬,他不就想亲眼看看你的本事吗,你就给他看看怎么了认认真真起个卦,好好算一算,不就得了

  “只要陛下高兴了,那探亲假什么的,还不手到擒来说不定一下子给你批个几个月的大长假呢,对不对”

  云起想想也是,什么大长假的且不说,如果一直让皇帝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哪还会有清净日子过

  问道“这次怎么赌”

  乌大人道“你不先问问赌注”

  这才是他带来的重磅消息

  云起撇撇嘴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无赖的很,就喜欢用本来就属于别人的东西拿来做赌注有什么好问的”

  乌大人瞥了云起一眼,负手道“陛下说了,若是你赢了,就算封你做国师,也不是不可能。”

  国师啊,这个赌注大不大

  不信你不动心

  国师云起还真点吃惊了,瞪大了眼,愕然道“原来大潜的国师,这么不值钱的吗”

  呸呸这是什么话

  乌大人神情一肃,正色道“陛下说了,一个小小的马蹄铁,足以顶十个国师的虚名。”

  话一说完他就想打嘴,今天他这是怎么了稀里糊涂的,动不动就被绕进去果然遇到这小子,就没好事儿

  可若不解释一句,岂不是让他以为,皇上是会随意拿着国家大事当儿戏的昏君

  事实上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有点荒唐,但在大事上,却是从不含糊的。

  云起再次撇嘴果然又是拿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来糊弄他

  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皇帝

  点头道“嗯,我知道了,这次要怎么赌”

  乌大人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道“三个时辰之内找到陛下,就算你赢,这块玉佩,是陛下特意留给你起卦用的。”

  又是玉佩,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云起眨眨眼,不说话,伸手接过玉佩,恭恭敬敬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他在怀里、袖子、腰上都摸了一圈,才想起来因为今天没打算出门,荷包没在身上,于是对站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乌大人讪讪伸手,道“借几个铜板用用”

  乌大人狐疑的摸出一把铜板给他。

  云起清了清喉咙,认真数出九枚,合在掌心里很是虔诚的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又是吹气,又是凌空画圈,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后开始绕着放置玉佩的石桌开始转圈,左两步,右两步,左半圈,右半圈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乌大人忍不住插嘴道“那七星步什么的,不是道士用的吗”

  云起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我佛道双修行不行”

  哪只眼睛看见他走七星步了不懂就别胡说八道害的他念到哪儿都不记得了

  于是不再继续转圈,直接入正题。

  闭上眼睛,合在一起的双掌晃动几下之后,慎重打开,铜板滚落。

  云起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满桌的铜板,伸出手指一、二、三、四、五、六、七

  谁告诉我还有两个滚哪儿去了

  云起借着转圈,眼睛余光在石凳旁边扫到一个,但还有一个却死活都找不到了,悄悄看了乌大人一眼,又转上半圈,用身体挡住乌大人的目光,将铜板又一个个点了一遍,收起来。

  乌大人问“算出来了”

  云头“算出来了。”

  将玉佩和铜板一起还给他,道“这枚玉佩,就请乌大人代为还给皇上。”

  乌大人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这次我也不知道陛下的行踪。”

  语气中不无得意。

  昨天你利用了秦毅,今天还想利用我

  可惜了,陛下棋高一着,行踪连我都没告诉。

  云起道“没关系,我已经算出来了。昨天陛下在哪儿,今天就还在哪儿,乌大人,我这还忙着教小胖墩骑马呢,您就帮我跑一趟”

  又道“您要是不愿意,让青一跑一趟也行。”

  皇帝只说让他找到他,又没说必须亲自去。

  这大冷的天儿,眼看又要下雪,他可不想在大街上晃足三个时辰。

  国师什么的,谁爱做谁做去,他疯了才会再在自己脖子上套一圈绳子

  皇上昨儿在哪儿,天知道。

  皇上今天在哪儿,还是天知道。

  潇洒的挥挥手,去找他家胖墩儿。

  看着少年的背影,乌大人退开半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他刚才“不小心”踩到的铜板,再看看走远了的云起这也能算出来别是在闹着玩儿

  他想了想,将这个铜板和方才八个放在一起,收进荷包。

  反正甭管准不准的,他一定实话实话的告诉咱们的皇帝陛下云大师今天是很慎重很慎重的,起了卦的

  不然再这么玩下去,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至于少了铜板什么的,呵呵他没看见。

  承恩公府,顾瑶琴坐在软塌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

  这两天,她吃了太多的闭门羹,最后承恩公顾崇嫌她丢人,收回了她出府的牌子,她父亲更是直接禁了她的足,令她待在房间,哪儿都不许去。

  顾瑶琴“嗤”的冷笑一声,还以为重活一世,有她从小经营,精心培养和祖父、祖母、父亲的感情,再不会如同前世的原主一般,落到一个无声无息活在角落里,等着家里用她联姻、讨好权贵的地步,以至于留给她一个糟糕透顶的开局。

  可事实上,有什么区别

  有用时,百般疼爱,仿佛掌上明珠。

  无用时,弃若敝履,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老夫人倒是还想着她,可是在这个府里,她的话有谁听

  还有外面那些人,平日里收了她多少好处,为了区区一点小事,就对她翻脸无情

  到了现在,她才真真切切的发现,她十多年来辛苦经营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空中楼阁,看似美轮美奂,却没有丝毫根基,根本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原本以为国公府,会是她的支柱,可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些人才是最恶心的强盗

  就因为她姓顾,就因为他们是她所谓的家人,所以她的一切,就理所当然是属于他们的,心安理得的窃为己有,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反把她这个主人,当做乞丐,当做垃圾

  好

  你们很好

  你们以为,我顾瑶琴就这样完了

  她豁然起身,将一旁做着针线的流年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道“小姐”

  顾瑶琴道“去把尺素叫来”

  见流年站着没动,顾瑶琴冷冷看过去,待看清她满脸的泪水,才豁然一惊,手脚冰冷尺素她,已经没有了啊。

  顾瑶琴一滞,咬牙道“流年,别哭了,你放心,尺素她绝不会白死我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流年抹了抹眼泪,低低的嗯了一声。

  顾瑶琴道“你现在去外面,给我悄悄找个铁匠进来。”

  流年为难道“可是小姐,我就算找到了铁匠,也把他带不进来啊”

  顾瑶琴这才想起,她往日的种种“特权”,已经被撸的一干二净了。

  有些不耐烦道“那你去铁匠铺,帮我打一样东西。”

  走到案前,拿着炭笔画了两笔,却又猛地停下不行这东西实在太重要了,不能交到旁人手里

  这原本是她为她未来的夫君准备的政治筹码,这个小小的,简单的玩意儿,甚至有可能一举将他推到太子之位,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若不是这会儿她手里能立刻拿出来,且具有震撼效果、能让她一举翻身的,只有这东西,她绝对舍不得现在就拿出来。

  这东西,是她手里最重要的筹码,人心叵测,她绝对不能让它过了旁人的手

  断然道“流年,去把你的衣服拿一套来”

  流年骇然道“小姐”

  顾瑶琴冷然道“快去”

  流年低低了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针线,向外走去,出门前朝顾瑶琴看了眼,才低头离开。

  她打小跟在顾瑶琴身边,她的这位主子,待下人极好,从不打骂羞辱。

  尤其是她们这些贴身丫头,吃穿用度甚至比外面体面人家的小姐还好,为这样一位主子,就算去死,她也是愿意的。

  只是尺素的死,让她心里有些发寒。

  香皂的事,主子的过错不过是没有提前告诉那些人,香皂里放了猪油,在她看来,这只是件小事,过段时间就淡了。

  可主子为了掩盖这个过错,将尺素推了出去,说她背主。

  这也没什么,能为主子顶罪,尺素是愿意的,如果是她,她也是愿意的。

  尺素被狠狠打了一顿,还要发卖出去,没有任何怨言。

  主子亲手给尺素熬了药送去,告诉尺素,说她已经安排好了,会在外面把她买下来,让她好好养伤,等过一段时间,还把她接到身边来。

  尺素感动的泪流满面。

  等主子走了,流年给尺素上药,尺素拉着她说了许多的话,说不后悔。

  她当时没听懂,还笑着安慰她,说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外面,都一样是给小姐做事,而且她很快就会出去看她的,让她不要太伤心。

  可是当天晚上,尺素就死了。

  她家主子哭的像个泪人,说尺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想不通。

  她这才恍然,哦,原来尺素是自杀的。

  可是午夜梦回,想起尺素那句“不后悔”,就忽然浑身发冷。

  流年拿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服回到房间时,发现坐在妆台前的顾瑶琴,几乎让她认不出来了。

  雪白的肌肤变得粗糙黯淡,眉毛散乱,眼睛仿佛变小了一圈,唇瓣也没了往日的风情。

  如果说之前的顾瑶琴是个绝色美人,现在的顾瑶琴,就只能勉强算的上清秀。

  流年微微松了口气小姐这样出去,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顾瑶琴动作很快,在流年的帮助下,迅速换上她的衣裙,又道“你去把外面的小丫头支走,然后穿上我的衣服在床上装睡。”

  冷冷一笑后,又淡淡道“流年你放心,等我回来,他们又会,跪在地上来求我”【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