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御宫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p>
晨曦微光淡白里带着细碎的金芒，坐在右手边的女子，是记忆里的容颜，又同记忆里有许多不同。</p>
未施粉黛的侧颜，眉眼比记忆里老了一些，大体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气质已是不同，当年娇俏的少女，定格在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决然离开的背影。</p>
彼时尚未坐完月子。</p>
之后便再不曾见过，什么办法都用过了，甚至抱着言笙去见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隔着薄薄的一扇门板，却宛若横亘着天堑，遥不可及。</p>
那一年，雪很大。</p>
压抑在喉咙里的哭泣，从门里传出来，连他都哽咽。</p>
之后，他很少来这里，即便来，也是远远站着，再不曾见过她一面、听到她说一个字。</p>
她成了自己心口上的朱砂痣，碰不得。稍稍一碰，惊天动地，哪怕一个名字，都只能在午夜梦回，细细咀嚼，哽咽吞下。</p>
人人都道他是个多情种，却不知，他的情再多，也只在一人心。</p>
他站在廊下，步子却是再也迈不进去。</p>
方才在外头等候他的小厮只说老王爷院中有位故人等候，再多却也是不知道，只说黎叔交代的。他便来了，路上还不紧不慢，不甚在意，毕竟，所谓故人，通常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p>
谁曾想……</p>
他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像个毛头小子般，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许是自己挡了光线，屋里的人似有所感，回头看来。</p>
目光一凝，下意识起身之间，竟是打翻了身旁茶盏，瓷杯落在坚硬的汉白玉地面上，碎裂成渣，她才猛地回神，慌忙去捡地上碎裂的瓷片，仓促之下，瓷片划过指尖……</p>
“啊！”</p>
惊呼出声。</p>
手一哆嗦，手中碎片再次落了地。老王爷下意识赶紧去帮忙，走到一半却见言御宫已经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女子身旁，这走到一半的步子，便又缩了回去。</p>
目光落在几乎挨着的两人身上，眉眼微微敛着，心中微叹，总是命运弄人……</p>
而已然为人母十四载的女子，仓皇之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般，指尖堪堪触及对方就触电般缩回，瞳孔一颤，起身就要退，言御宫反应比她快，一把将她差点压在碎瓷片上的手拽住了，才算是令她免受二次伤害。</p>
却也知道对方并不待见自己，他将人拉住，搀扶了起来，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反而后退了一步，招呼外头的下人，“这里打扫一下。”</p>
淡然又镇定。</p>
哪怕心中惊涛骇浪般涌过，浪潮冲击着心脏，令自己拉过她的手都有些不受控的微颤，可一步的距离，他保持的死死的，半点不曾逾越了去，看着丫鬟们打扫完退出，他才在她对面坐了。</p>
目光便凝在了对方身上。</p>
不由自主的。</p>
老王爷似乎还有些困倦，支着脑袋不怎么说话，眼睛眯着懒洋洋的，屋子里有些冷场。言御宫似乎有些尴尬，咳了咳，没说话。</p>
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道，“你……你……”你怎么出来了？想这么问，却似乎有些唐突，生怕对方听了以为自己不喜她出来……越是在意，越是小心翼翼，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p>
半眯着眼的老王爷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嫌弃自己跟个毛头小子一般的儿子……但一想到老三作风，又觉得还是老大这般的好。</p>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p>
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等待一个人的到来，来打破这样的沉默。</p>
只是，来的人却只有黎叔。他的身后没有意料之中的那个人。</p>
老王爷微微一愣，心中却是一松，“那丫头呢？还赖着不愿起？”这个时辰已经算很晚，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自然是早早起身，这丫头，倒是愈发惫懒。</p>
“不是……”黎叔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大明白，说道，“二小姐……二小姐已经出门了……而且……”</p>
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看向了老王爷。</p>
老王爷瞬间就明白了，而且，府中并没有人发现她离开，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p>
之前吩咐了暗卫跟着她，渐渐的，暗卫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位二小姐，时不时地会半道失踪一下，然后又很自然地在某家首饰铺子、零食铺子被发现了身影。</p>
似乎真的是他们无意间在人群里跟丢了一般。</p>
头几回倒是也没在意，毕竟每一次二小姐失踪都是在人群里，本来就不好跟，但是这次数一多吧……渐渐地心下就起了疑，毕竟他们也算是王府里特别培训出来的，哪里那么不济事。</p>
于是，将这事同老王爷说了。</p>
老王爷虽不曾交代什么，只说就这么跟着吧，但心思却是留了，如今再看黎叔这反应，心中便愈发坚定，这帮沾沾自喜以为捞了简单差事的暗卫们早就被发现了，人压根儿想甩就甩！</p>
之前那丫头怕是去做什么不大想让自己这个老头子知道的事情，所以使了些手段避开了。</p>
只是，今日也是巧……</p>
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虽知如今人已经出来了，对上是迟早的事，可人就是如此，总觉能拖一会是一会……</p>
他心中松了，面上笑意也自然了几分，无奈地打着圆场，“这丫头，一大早也不知道去哪里溜达了……左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p>
说着吩咐黎叔，“回头你派人去叮嘱一下门房，瞧见人回来了知会一声。”</p>
黎叔点头应是，却没有出门，只在老王爷身后站了，低眉顺眼的样子。</p>
老王爷转首又问，“如今你既是出来了，这……府中的院子都有人打扫的，你瞧着想住哪，直接去就是了。这丫鬟下人……先从我这派几个过去，你将就用着，回头再给你寻几个趁手的，你看可好？”</p>
不用问，这姑娘心气高，言御宫的院子自是不会去住了，老王爷也没有刻意多嘴去问，只直接安排了她另寻他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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