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玄幻小说 > 傅雷谈文学 > 世界文艺界情报
  世界文艺情报

  一、关于巴黎埃菲尔铁塔

  一九三二,正是建造巴黎铁塔的工程师埃菲尔(Eiffel)的百年诞辰(按埃氏于一八三二年生于法国南部大城第戎)。最近,巴黎人士正做了一番大规模的纪念。而且现代文艺中也早已留有铁塔的影响。例如诗人约翰·科克托(JeanCocteau)、约翰·季洛杜(JeanGiraudoux),电影家勒南·克莱尔(RenéClair),画家德洛奈(RobertDelaunay)等都曾采用过埃菲尔塔为材料。可是一八八七年建造铁塔的时候,多少著名的文人,艺术家,签名发表宣言,竭力加以反对。那篇宣言的原文是:

  “我们,文人,画家,雕刻家,建筑家,对于整个完好的巴黎抱着热情的鉴赏家,我们用被忽视了的法国趣味的名义,用被威胁了的法国历史及艺术的名义,反对在我们的京都中心,建造那无用的魔鬼般的埃菲尔塔。”

  二、福楼拜与电影

  电影很少利用文学名著,而且如果利用,那常常是把杰作的面目与优点都抹煞了,斯当达的《红与黑》,托尔斯泰的《复活》都是,此刻法国导演雅克·费代(JacquesFeyder),正在摄制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他曾导演左拉和法朗士的名著(前者的ThérèseRaouin,后者的Crainquebille)颇获成功。

  三、法兰西学士会中的白里欧遗缺

  戏剧家白里欧逝世后,他在法兰西学士会中的座椅又出了缺。此刻巴黎文艺界正在谈论候补人选。但迄今为止,尚无人自提候选资格。据一般意见,如以戏剧家承继戏剧家实为最好;因此亨利·伯恩斯坦(HenryBernstein),萨夏·吉特里(SochaGuitry)等呼声甚高。惟法兰西学士会内部——即会员们,却颇属意于一个小说家。法国文人协会(SociétédesGensdeLettres)会长一席往往是进入学士会的等待室,而这文人协会的现任会长却是那位名小说家弗朗索瓦·莫里阿克(Fran-coisMauriac)。

  四、魏尔兰展览会

  法国象征派诗人保罗·魏尔兰(PaulVerlaine),最近在巴黎Ed-ouardPelletan书店为他举办的展览会中,重新唤起我们的回忆。展览会中陈列着他的著作的各种版本,和由拉普拉德(Laprade),勃纳尔(Bonnard),介朗(Guérin)那些名画家装帧和插图的诗集。他的手迹,照相,画像,哀痛的信,都使人追念起他穷困潦倒的颓废生涯。

  五、马克西姆·高尔基的荣誉

  在今日的世界上,没有一个文学家在他本国的精神上的权威,可以和高尔基相比的了。

  据最近欧洲文坛消息,苏维埃联邦当局正在筹划建造一座纪念建筑,作为高尔基文学生涯四十周年的纪念。因为把他的名字作为某条街道的名字这举动,在苏联当局是认为不足表示对于这位作家的推崇,所以他们另作考虑,想把高尔基的故乡的城名诺夫哥罗德改为高尔基。

  六、歌德在巴黎

  一九三二年是一个百年纪念独多的年份。司各脱,歌德,斯宾诺莎,般生,马奈……只就最大的而说。在国内,《大公报》的文学副刊已先后刊过专文纪念——除了画家马奈——这在学术荒漠的中国,实在是一件令人钦佩的举动。因为这种纪念的意义,并不如一般浅薄之士的想像般,是对于过去的执着,而为缺乏奋励进取精神的表现;相反,我们纪念以往的伟人,正是要令人怀念他们在历史进程上,对于我们全人类的功绩,而直接策勉自己,应该要努力继续他们的工作,承接着他们留传下来的一份丰富的财产而更加发扬光大。其次,对于过去人物的纪念,还是一个领导我们往研究与修积的大道的好机会。这在一般修养上尤其重要。无论你的口号唱得如何美妙,如何前锋,如果不深切地认识过去,你一定不会有什么切实的成绩来证实你的口号,没有过去——不论它是黑暗或光明——便没有现在,更何有将来!历史的铁则是摧摇不动的。

  现在我要把法国纪念歌德百年忌辰的情形介绍一个大概。

  法国国家图书馆于一九三二年十月二十七日起举行歌德展览会,陈列歌德手迹,原稿,肖像,遗物,及其生平交往的人们的东西。自一七四九年八月二十八日歌德诞生起,一直到他一八三二年逝世之日为止,歌德全部的作品与人格的发展与过程再生了;用一句外国语的口气来说,是一部活的文学史展露在我们眼底。

  他受到服尔德——他不欢喜服尔德的过于干燥的理智论,但他在文人与政治的关系上受了他不少感应——狄德罗的影响。不独感染百科全书派的趣味,并且狄德罗的NeveudeRameau一书还是由歌德译成德文后才使法国人自己认识狄德罗在文学上的光荣。其次,卢梭的Nouvelle Hélose——它的出版年期比《少年维特之烦恼》先——也在德国比在法国获得更早的收获。

  歌德受到法国文学影响最多的,尤其是当法国军队占据法兰克福时表现的古典剧。十六岁时,在莱比锡(Leipzig)当学生,他就翻译高乃依的《说谎者》Le Menteur。这个展览会中就有这篇译文的原稿。还有各种镌版图像,他的法律论文,他在旧鱼市街上住过的屋子。此后,是Trederique Brion,阿尔萨斯一个牧师的女儿的像;她曾在法兰克福主持一个极有法国风味的沙龙。其次是Charlote Buff,就是那少年维特的女主人:玻璃柜中,放着夏绿蒂的巨大的表,耳环,给小孩们吃点心的面包篮,歌德去访问她时她请他喝茶的茶叶罐,多少刺激我们想像的遗物!少年维特的故事,在对外国文学的认识很浅薄的中国算是最知名的作品了,读者在读到这几行涉及夏绿蒂的遗物时,一定很感到特别的亲切!

  这是少年的歌德。

  以后,展览会引领我们随着歌德旅行到意大利。几个意大利画家替他画的像,便是这时代的纪念物。

  因为这个展览会是由法国国家图书馆主办的,所以它的内容尤其着重于歌德和法国的关系:如歌德和拿破仑的会面,法国作家和歌德来往的信札等等。

  自然,在这里,也并不忽略歌德在魏玛的历史——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时期,他是魏玛大公的首相。

  七、一九三二年龚古尔文学奖金

  法国十九世纪自然主义派小说家爱特蒙·龚古尔(EdmondGon-court)遗嘱创办的文学奖金,早已为法国现代最重要的文学奖。这奖金规定由龚古尔学会的十个委员用投票法选定,但必须以大多数当选。因为学会的组成委员都是代表各种不同的倾向,而其共同的性格,便是绝对自由独立;所以每次决定得奖的投票老是要经过一番热烈的辩论。这是新闻记者最忙碌的一天,他们都围绕在龚古尔十委员聚餐的Drouant饭店探听消息。

  然而一九三二年的龚古尔奖金的结果大出一般意料之外。在预选时,两个最有希望的作家:居伊·马泽利娜(Guy Mazeline)与路易·费迪南·塞利那(Louis Ferdinand Céline)竞争得很厉害。学会中两个重要分子德卡夫(Lucien Descavés)与多热莱斯(Roland Delés)各自坚持一个候选人。到了正式选举的那天,会长罗斯南(兄)(J.H.Rosné Ainé)先投票,票上写的是de Rienzi那小说家。接着各委员依了姓字字母先后的次序陆续投票:阿耶贝投塞利那,希罗投塞利那,雷翁·都德投塞利那,德卡夫投塞利那,多热莱斯投居伊·马泽利娜……

  投马泽利娜票的还有哀尼葛,保尔·纳佛,篷凶……

  至此为止,两个候选人的票数仍旧争执得很剧烈,大概一定要第二次投票来决定,那时,据一般的猜测,罗斯南(兄)将转到塞利那这一方面。

  不料罗斯南(弟)一票,投了马泽利娜,于是一切都改变了,最后的胜利分明已属于马泽利娜。

  居伊·马泽利娜在Fémina奖金中失败了,这次却在龚古尔奖金中获胜。

  可是,事后,拥护马泽利娜最热烈的多热莱斯和他的同僚们说:

  ——现在,我很可告诉你们,我良心上的得奖者,确是塞利那。

  居伊·马泽利娜提出候选资格的小说是《群狼》;塞利那的是《夜深时的旅行》。

  《群狼》描写欧战以前的哈佛地方的一个家庭历史。全部小说充满着这家庭中各个兄弟姊妹的私情丑事,而以母亲私爱幼子嫉忌媳妇为主要故事。

  据一般批评家的意见,作者描写战前中产阶级的生活未免错误。居伊·马泽利娜是生长于一九〇〇年的青年作家,对于她童年时代的社会,当然认识不足。只是以这样巨大篇幅的著作(全书共六百二十二页,而且是最小号的字密排的)原非有伟大的魄力不办,而作者在描写各个人物的个性,生动与紧张上竟能抓住读者,使其无暇注意琐屑之处,而掩蔽了缺点。但因为书中的故事太多太繁复了,以至有时不免令读者迷失。

  (原载一九三一年十二月至一九三三年一月《艺术旬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