贲温纶压着惊喜给沈奇文诊脉，诊完脉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着原来药到底是有用的。</p>
沈奇文看着他，似乎是勾了一下嘴角，说：“原来从前给我‘处理伤口’的一直是贲太医。”</p>
贲温纶一下就笑不出来了，讪讪然地退开两步，扯着嘴角说：“皇上之命，谁敢不听？从前下官冒犯大人纯属无心，还请大人饶了下官。”</p>
沈双玉听得莫名，但看沈奇文脸上比平时多了几分轻松，也不理会，转头让宫女去拿些水果。</p>
六出窝在石榻的位置上睡了一会，贲温纶叽叽喳喳的声音把猫儿吵醒，跳上方桌，往沈双玉这边挪。</p>
沈双玉看着它就伸出手去接它，从左侧而来的猫儿将脑袋放在沈双玉的手上，仿佛没睡醒一样把整个脑袋放上去后，身子也瘫下来。</p>
六出拱着她的手，沈双玉便将娇嫩无瑕的手微微卷起，将小脑袋卷在手心。六出叫了一声，却是半点没动弹。</p>
傍晚的时候，沈双玉跟沈奇文在庭院中喂鸟，禹乐忽然来了。</p>
沈奇文看着来人，神色慌张了一瞬，又强自镇定下来，把手里的谷子洒在地上，看着自落日余晖中飞来的鸟雀停在地上，又点着脑袋去啄谷子。</p>
禹乐弯腰又作揖，笑盈盈地给沈奇文行礼：“奴才给大人请安，大人精神好许多了。奴才给大人带了一盏血燕燕窝来，大人这会子吃了刚好。”</p>
禹乐恭维的态度让沈奇文很不舒服，于是理也没理会。</p>
沈双玉见此，无奈看了沈奇文一眼，对雪清道：“雪清，跟公公拿了，先送到里头去吧。”又看着禹乐道：“家父方才才吃了块点心，再吃燕窝就吃不下晚饭了，留到夜里当宵夜吧。”</p>
禹乐天天跟着皇帝一样听着沈奇文的一日饮食，自然知道能让沈奇文恢复进食沈双玉费了什么心思，因而也不敢说不行，点头应下：“沈大人说的是。”把手上食盒递给雪清后，又压低声音跟沈双玉说：“沈大人，咱借一步说话？”</p>
沈双玉转头看了沈奇文一眼，然后起身，跟着禹乐往旁边走。</p>
二人走开几步，禹乐便开口了，放轻了声音说：“大人应该也知道外边的事了吧？”</p>
沈双玉眼眸一转，装傻充愣：“什么事儿？公公这不是高估我了吗？日日在宫中，连清秋殿都走不出去，能知道什么事？”</p>
禹乐无奈“哎哟”一声，笑道：“贲温纶贲太医多少说了一些了吧？沈大人这话不老实啊。”</p>
沈双玉面色平淡：“贲太医能传到我这儿来的消息，也是皇上允许的。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难道公公会不清楚？”</p>
这让禹乐脸上怕上了讪然，却不愧是伺候皇帝的老人了，随即就恢复了，给沈双玉说起外边的事：“近来京城流言颇多，且好几个都是跟沈大人你脱不了干系的。真王殿下状告沈大人，说沈大人蒙蔽真王侧妃，意图谋害真王妃，这乃其一。二是沈大人于贡院消失，有畏罪潜逃之嫌。三……”</p>
禹乐说着转头看向沈奇文的方向，却看到沈奇文本就看着他们这儿，移开目光的动作。于是禹乐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三嘛，京中竟有消息，说大人伤了皇上。这皇上龙体无恙可是我朝最重要的事了，要是真有人胆敢伤了皇上，那肯定是要重惩的。而如今出了这种流言，简直就是把大人推上风口浪尖。”</p>
沈双玉眯起眼睛，冷冷道：“意思是说，有人造谣家父伤了皇上，把家父推到风口浪尖之地。呵呵，这一环扣一环的，是要把我们父女二人置之于死地了？”</p>
禹乐眼睛微亮，“听沈大人这么说，意思是沈大人没有害真王妃？”</p>
沈双玉冷冷笑了声，“实在不知怎么真王殿下非要我的命不可？三番五次的想给我戴莫须有的罪名！”她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点唇齿之间吐出一句“三番五次，难道不死不休？”</p>
这话说得其实已是不敬了，只是禹乐心里明镜一样，知道的事情多了，也不觉得沈双玉为此发脾气有什么不妥。只是安抚道：“公道自在人心，皇上已打算让人彻查此事。不过，沈大人这些日子在宫中，事情自己拖了许久了，若是再拖下去……人言可畏啊。”</p>
意思是此事需要赶紧解决。</p>
听这语气，还是越快越好。</p>
沈双玉看向沈奇文那边，犹豫道：“家父这才稍微好转，若是此时离开，我怕……”</p>
“奴才看着大人状态已恢复得不错了，宫中什么不是最好的？贲太医几乎成了大人一人的太医了，难道沈大人还不放心？”禹乐似笑非笑的，说出重点：“皇上此次已是开恩了，沈大人也不好这么一直待下去吧？”</p>
沈双玉皱眉。</p>
禹乐低声劝道：“奴才以为，沈大人的事儿是定要处理的，而且宜早不宜迟。”</p>
沈奇文竖着耳朵去听，只是被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打乱，完全听不到禹乐在说什么。等了好一会。沈双玉走回来了，他的心就提起来了。</p>
禹乐在庭院中给他拜了一拜，行礼罢就离开了。</p>
沈奇文虽是心里有数了，可还是问：“是不是要出去了？”</p>
沈双玉道：“是啊。说外边出了些事情，要我去处理好。”</p>
“什么事情？”沈奇文急道，“不是什么好事吧？”</p>
沈双玉轻松地耸了耸肩，“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父亲放心吧。”</p>
沈奇文犹豫着，又后悔地不想她这么快就离开。</p>
皇帝先让禹乐来吱一声，就是给沈双玉一个准备。</p>
只是沈奇文没想到明日就要走，“这么快？”</p>
沈奇文再不舍，也没有办法了。皇帝要人留，那就只能留，要人走，那也只能走。</p>
天才擦亮，轿子就到清秋殿门口了。</p>
沈奇文心里惦记着，很早就醒了，于是看着沈双玉上了轿子，又被宫人抬走了。他心里酸涩，强忍着才没跟着往外走。</p>
清秋殿一下子就空荡下来了。</p>
不再被束缚在那方寸之地，更显得这地方冷清安静，有了热闹的时候，也更觉得每一刻都难过。</p>
沈奇文呆坐了半个时辰，天边晨曦高挂，鸟雀的叫声才唤醒沈奇文的思绪。他看着空荡荡的庭院，面无表情地嚅了嚅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眼里划过几分落寞。</p>
御膳房送来吃食。早膳很是丰盛，比起往日不少半分，反而是更多了。</p>
沈奇文看着摆在桌上的丰盛早膳，隐隐知道什么，就看着门口沉思着，也不动筷。</p>
果然没半刻钟，皇帝就过来了。</p>
皇帝是下了早朝直接过来的，一身明黄的龙袍，金黄的阳光跟龙袍融为一体，耀眼得很。</p>
沈奇文起身作揖行礼，“给皇上请安。”</p>
皇帝踏进殿中，端详着前面这个恢复了生机的人，又满意他此时的顺从，眯了眯眼扶着他的手往上抬，又顺势拉着人往身后的桌子走。</p>
将人按在桌前，皇帝顺着手势按了按他的肩膀，“倒是真养回一些肉了。”</p>
沈奇文被他按得下意识缩了缩，强忍着不动，因此也没有答话。</p>
皇帝也不恼，又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用膳吧，朕来得迟了一些，几个御史逮着一点小事儿就不放，把朕问得头疼。”</p>
皇帝纡尊降贵地给沈奇文夹了两回菜，桌上的菜式都是让御膳房按着沈奇文近来的口味做的，皇帝随便一夹都是合口味的。</p>
沈奇文默默吃着，忽然见着皇帝夹进来的水晶饺子，垂了垂眼眸，筷子还是压碎了翠玉豆糕。</p>
皇帝就看着他的动作，等着他把夹去的水晶饺子吃下。</p>
沈奇文吃了半块翠玉豆糕，抬头一看，还是见着皇帝在盯着自己，不得已再次低下头，夹着水晶饺子整个吃进去。</p>
皇帝满意了，“朕听闻你这几日颇为惬意，倒也乖觉没有要出去，你好好养着身子，朕就不锁着你了。”</p>
沈奇文嚼着饺子，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回答。明明本就该有的自由，在皇帝口中倒成了恩赐。</p>
吃完早膳，皇帝就拉着人到庭院坐着，皇帝一身龙袍坐在回廊上，跟这寒酸的庭院显得十分格格不入。</p>
“会不会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些？”皇帝拉住他的手。</p>
日落西山，夕阳红得印满大半个清秋殿。</p>
庭院里干净得没有一片落叶，风吹过，是静默又是荒凉。</p>
沈奇文看着他身上的自己的手，不敢挣动半分，摇头道：“没有，不会太安静，刚刚好。”</p>
忽然这么问，他担心皇帝又想一出是一出，上回的一时兴起让他困于方寸之地，就怕这一次又是让他难以接受的，因此连忙拒绝。</p>
这是沈奇文被他困于深宫后，时隔多日跟他好好说的话了，皇帝一时间有些恍惚。沈奇文就是拒绝，也是脸色平淡，不过轻易看得到他的惧意，声音丝毫没有女子的温婉，只有清冷，可就是这个声音，却让他心弦轻荡。</p>
“朕也不是整日都在这。”皇帝心软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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