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饶有兴趣地听着沈双玉巧舌如簧地跟朝廷中素来得理不饶人的吏部尚书闽伯昌对峙，二人一人一句的说了好一会，皇帝都是看戏一般，直到沈双玉罗列了吏部如今制度如何弊端。</p>
吏部如今的科考制几乎是沿用了前朝的制度，虽说其中也有一些改进，比如将“女子不得科考”的规矩给去了，可也在此后加了不少附加的规矩——女子科考需得经过“武考”，这“武考”要女子同武考男子一般经过骑射两项。而男子科考则是可以自行选择“武”跟“文”。</p>
虽然“武考”美其名曰是要让能考入的人都有较好的体力，女子更得严苛选拔，可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男子的身体已天生优于女子，尚且能专攻“文”、“武”，而女子反而是要“文武双全”。</p>
二又道科考选拔人才之制度，科举考试前后要七日，考七项内容，这七日所有考生都得挤在贡院中不得出。而这七日中几千考生的日常起居食用以及科考都在贡院，环境实在太差。</p>
……</p>
只说了前面两点的时候，吏部尚书闽伯昌被沈双玉侃侃而谈的话说得面色难看，只因为他们已经认为这般的科考试都已经是完美的了。而且以受天下文人之追捧，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嫌弃。</p>
他打断了沈双玉的话，“你这般说，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吗？”</p>
沈双玉看到皇帝有神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忽然就住了嘴，淡淡说道：“臣女不过一介女子，如何懂得？”</p>
她又看向皇帝，说道：“皇上，臣女还要忙着追查那件事情。若是要让臣女来自叙这些东西的，不若等得臣女自证清白了，再来慢慢说吧。”</p>
她还记得她说的“七日”被皇帝无情地反驳，决定了“五天”，而今日已是第二天。</p>
皇帝撇开关系：“今日并非朕要你过来的。而是这些大人们听说你今日在华水宫中做的事情、说的豪言壮语，想要见识你一番，朕只不过是成全了他们。”</p>
沈双玉意识到皇帝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在华水宫中说的话，应该是被一字不漏地传到前边去了。忽然想到方嘉策也在前边啊……她的目光在殿中转了一圈，然后淡淡地垂下眸子，到了嘴边的问句，因为如今的身份而放回肚子里。</p>
“皇上这般可真是不厚道，竟然一下子就将臣等给卖了。”丞相打趣道。趁着皇帝今日心情大好，这般开几句玩笑无伤大雅。</p>
皇帝哈哈而笑：“朕可不给你们担责任。”</p>
礼部尚书赵大人终于是开口了：“明王殿下说要过来的呢，怎么还没到哩。”</p>
沈双玉眸光闪烁。</p>
丞相接口道：“说是去拜见太后娘娘了，明王殿下今日进宫晚，还没去拜见太后。算算时间，应该是快来了。”</p>
真是算好了时间。</p>
丞相的话才说完，外边禹乐就进来禀话了，果真是明王来了。</p>
沈养心殿的门因为禹乐进来而开出的开了一条缝，光线从这缝里照进来。</p>
涌进来的空气清甜得让人心跳加速。沈双玉长长地呼气，故作平静地连头也不转。只是看着从背后的大门照进来的光亮将自己的身影加深了——目不转睛的。</p>
不多时，明王进来了。</p>
方嘉策大跨步地走进来，因为在病营里待过一段时间，他走路也潇洒，颇有几分虎虎生威的架势。</p>
沈双玉转了转眸子，察觉到他自后而来，停在自己不远处，然后给皇帝行了礼。</p>
而后，丞相以及其他人也给明王行了礼。</p>
沈双玉亦然，稍微侧身，行礼唤一声：“王爷。”</p>
方嘉策道：“各位不必多礼……”</p>
沈双玉稍微往后退了小半步，正过身子的时候，目光平静地抬起，看着面前的皇帝。</p>
皇帝也看着她，不过目光又不时转向明王，目光就在二人身上来回。</p>
沈双玉因为皇帝的目光而感到莫名，又垂了垂眼帘。垂下眼帘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耳边清净，是不正常的安静……她奇怪地皱了皱眉头。</p>
而方嘉策则是侧着头，接着身高的优势，自高往下地看着沈双玉的眉眼，从她的发髻往下看，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p>
察觉到沈双玉目光移开，皇帝也沉默着，好一会才出声打破了这个平静。</p>
“明王。”</p>
沈双玉回神，还是半垂着眼睛，似乎有哪里不对……</p>
方嘉策应道：“儿臣在。”</p>
皇帝问：“认识吗？”</p>
沈双玉莫名其妙的，仿佛听人家在打暗语一般，她还是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明王，看着他缓缓摇头。沈双玉不解地又看了在场的大臣一眼，尚书们似乎都是当了好几年的人了，明王怎么会不认识呢？她奇怪地多看了方嘉策两眼，而因方嘉策目视着前方，她又慢慢收回目光。</p>
一室安静。</p>
沈双玉愈发觉得奇怪。</p>
而皇帝又问：“真没有半点印象吗？”</p>
沈双玉听到问话，便扭头看着方嘉策，又看着他郑重地点点头。</p>
方嘉策转头，用陌生的目光与之奇怪的目光对视了几息时间。</p>
陌生的目光落进脑海之中，醐醍灌顶的失落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速度缓了下来，她愈发平静着。沈双玉似乎是皱了下眉头，因为才皱起又立即抚平了，快得仿佛是个错觉。</p>
“王爷不识我了？”沈双玉确认地问，自己一字字地问出来，盯着方嘉策的脸看。她有些紧张，揉了揉干巴巴的手掌。</p>
方嘉策陌生的目光不似作假，他似乎是想了半天，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就是现在这副模样——板直地站着，眉心皱起了纹路，一言不发地点头。</p>
她微微一笑，短短几息时间，就做了个决定。</p>
她正要开口，又听皇帝说话：“杭州的事情，你是交给沈姑娘做的，你也忘记了吗？”</p>
皇帝循循善诱的语气让沈双玉感到愈发不适，窒息压抑的感觉潮水般将她整个人团团包裹住。她站着一言不发，又一动不动。</p>
方嘉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在沉默片刻后说道：“儿臣未见得姑娘全貌，许是因此而认不出来。”</p>
因为青黛色的面纱遮去了女子半张脸，若非相当熟悉的人怎么会认出来！肯定是认不出来的啊。</p>
只是这话，不如不说。沈双玉勉强扯起嘴角，又缓缓将笑容勾得完美。自然，无人见得她精心扬起的笑容。只是仿佛，她再抬起来的眸光尽是疏离。</p>
自小相识，青梅竹马。除去亲人，还有谁比他们更熟悉呢？在杭州匆匆一瞥，他就认出来了自己，而此时此刻，他端详自己半晌，却说戴着面纱认不出来。</p>
那时杭州再见，她亦是戴着面纱的啊。</p>
难道杭州地杰人灵，总是赋予了少年郎能不顾一切的勇气，让他先赠珠钗后托杭州。至于京城一路，则慢慢将勇气尽数收回，只余下一个陌生的躯壳？</p>
她的所作所为不过一桩笑谈吧？这笑谈，该是从她在他承认自己是沈钰开始，直到方才……</p>
她望着他真诚的目光，那目光是催促自己摘下面纱吗？</p>
她止不住咧嘴而笑，笑自己当初月色正浓之时、画舫好风景之中，不管不顾的一声“爷”。</p>
一双凤眸，敛尽了情绪，她慢慢地别开了目光，看向了皇帝。</p>
既然如此，她何必再多做什么。</p>
只要将让自己脱身而出就行了。</p>
“皇上，调查之事臣女还未有什么头绪。时间实在紧迫，臣女便先告退了。”沈双玉淡淡说道。</p>
皇帝看了看方嘉策，又看向沈双玉。既然亲眼见着都认不出来，那就是真记不得了。既然如此，那让沈双玉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p>
方嘉策没见着全貌，有些不甘心，“若是见着姑娘全貌，也许能够认出……”</p>
沈双玉转头再一次看着他，“王爷，若是相识，不必见着全貌，便是听着声音也是能认出来的。不过，看这个样子，王爷是没认出臣女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p>
他不想认出来，难道还能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认出自己来吗？</p>
“也好。”皇帝拍板道，“那沈姑娘就先退下去吧。”</p>
要是摘了面纱认出来了还好，要是认不出来，要如何收场？自家儿子吩咐人做事，转头把人忘得一干二净。这儿还有这么多大臣呢，要是认不出来，明王岂不是要留下个薄情寡义的名声？</p>
沈双玉慢慢地给皇帝行了礼，垂着眼眸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又忽然抬起头，“明王殿下的印玺、腰牌等物，臣女回去之后，立即着人送去明王府。”</p>
方嘉策转过身看着她，女子的模样既是恭敬又十足的疏离，不知怎的，忽然感到空落落的，伴随着这感觉而来的还有一阵阵来自心脏的绞痛。</p>
他脸色白了白，开口道：“也不……”</p>
沈双玉立即补充道：“有些东西存放得比较仔细，想来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不过最迟明日一早，臣女必定将所有东西都送至明王府，请明王殿下担待些。”</p>
</p>
</p>
推荐：</p><style>.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style>【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