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城门口四处是平地，一条沙路左右两侧有不少年久的树木，树木上被白雪压着，夜风一吹，掉落一些雪花。积雪随着风漱漱的而下，为着夜里又添了三分寒气。</p>
城门外今夜多了很多处灼人眼球的火光，那是要进城却被拒之门外的一支队伍，他们自称他们是要进京的使者，不过却依旧被拒之门外。</p>
初入夜，那一支队伍已经趋于安静了。</p>
赶路的疲惫让他们没有力气在插科打浑，叫他们在填饱肚子之后，在火光的温暖之下开始浮现睡意。不过他们还是有巡逻的，一部分人先休息，过一段时间再换另一拨人休息。</p>
雪清叩了叩车厢，压低声音禀道：“主子，凌邑回来了。说宁城里头出事了。”</p>
沈双玉本是昏昏欲睡，听到最后一句就精神起来了。掀开了车帘，看着背对着火光在马车旁边的雪清：“出什么事了？凌邑人呢？”</p>
雪清左右看了看，没有在旁边看到其他人，便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示意在上边。</p>
这里除了树上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匿了。沈双玉想到树上都是积雪，道：“让他来回话。禄雪，你去弄点热水来，待会给凌邑喝了暖暖身子。”</p>
“是，奴婢这就去。”禄雪把被子弄好，然后就下了马车。</p>
看着雪清仰着头朝着上边比了个手势，沈双玉就放下了帘子。一瞬间想了不少设想，他们刚到这里，宁城就出事，这好像宁城的事就是他们给带来的。就是沈双玉知道事情与他们无关，也不由得心下沉了沉。</p>
不过片刻，车厢又被人轻敲了两声。</p>
沈双玉再次打开车帘，凌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帘外，雪清就站在凌邑的身后。</p>
凌邑环手行礼，微微垂着头禀报道：“主子。宁城里头起了雪灾，数百数千灾民都被圈到城楼下。属下在城里前后待了不到一刻钟，那灾民里头就有人给冻死了。”</p>
“雪灾？未曾听闻。”沈双玉皱眉，顿了顿，问道：“灾民被圈到城楼下，这是什么意思？避难所建在城楼下？”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住，想到了“冻死了一人”这话，不可置信地试探：“还是说没有避难所，只把灾民围起来了？”</p>
凌邑呼气，道：“是。只有两个草棚子，几百人被塞在里头，一眼看去都是人头。死了一人，属下顺着带走尸体的将士而去，去了乱葬岗……那里已有不少尸体。”</p>
宁城雪灾甚至都没有传出来过。沈双玉不适地吸了吸鼻子，鼻子有些不通，呼吸有些困难。</p>
凌邑又说道：“没有保暖之物，至于食物，好像也只有一点稀粥水。”</p>
凌邑如今说话越发流畅自然，不见从前的磕磕绊绊。</p>
沈双玉思索片刻，吩咐道：“你去找一下宁城的县丞，且守一下，看他为何不作为。”</p>
凌邑抱拳应下，正要离开，就见禄雪送了一袋水过来。他接过之后，很快融于夜色之中，火光的明灭之间，是积雪飘散落下。</p>
沈双玉一手按着车帘，一手被六出抓着，六出正用它的尖牙齿磨着她的指尖。她说道：“雪清，你将这事儿去使者说，也知会高大人、何大人一番，跟他们说明早来商议。”</p>
车厢里的炭火烧着，就打开了半卷车帘。沈双玉就卸去外裳，卷进被褥里，六出跟着藏进被褥里，只冒着个脑袋出来。</p>
翌日清晨，东边浮现了变幻莫测的鱼肚白，一缕缕光照射下来，美不胜收。</p>
在外边许多事情不方便，就连平日正常的洗漱都难。沈双玉自然不会挑，自己用白巾过了温水拭面，也不必梳妆绾发，直接用一根木簪子卷了头发打成个圆髻在头顶。干净利落，却不失好颜色。</p>
特殊时候就得特殊方式。</p>
沈双玉披上了大氅，踩着车辕下了马车。</p>
烧了一夜的火堆这会子还在烧着，高鹏程、何俊人和使者都已经坐在火堆旁了。沈双玉被迎了过去，与几人见礼过后，她坐在中间的一张凳子上。</p>
使者说在沈双玉右手边的位置，看着她坐下就说道：“沈小姐昨日着人来说的事情，是真是假？这要是真的，这事情可就大了。”</p>
何俊人点头附和，“可不是嘛！雪灾乃是天灾，到底是避免不了的。就是往外传了，定也没人会怪罪这个雪灾。只是这处置的样子，实在是不对……”他看着沈双玉的表情，停顿些许，才缓缓道：“怎么能够把灾民就塞在那简易的棚子里——在这么冷的天！”</p>
沈双玉心里却是想到别的——宁城不救灾民有什么好处。</p>
杭州微城廊村雪灾，她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一开始派人搜救到安置救出来的人就花了几万两。到后边为那么多灾民设一处落脚之处又是二十万两，再有后边的学堂等……哪一笔不是大开销？</p>
“欺上瞒下。”使者哼了哼，他是个太监，平日哪里知道政事，不过也知道，这样苛待百姓之事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肯定是会震怒的。又有谁敢惹皇上震怒呢？故而他觉得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因此还是半信半疑，对沈双玉质疑着开口：“要这样对灾民，他们就不怕皇上知道了吗！沈小姐，你是如何得到这消息的啊，说不定有假。”他的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一番，继而画了个圈，望向沈双玉。</p>
沈双玉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轻声道：“昨儿确定进不去，我便派人去进城去了。是亲眼见着了活生生冻死的人，直接被丢开。想来也是如此，我们到了此处，才连引子都不敢看，只把我们挡在城门口。”</p>
沈双玉侧着头看向宁城，和昨日天气阴沉不同，初升起来的阳光洒下来了，一眼就见到了城楼上楼宇上一层厚厚的白雪。而城门，依旧紧闭。</p>
近处，昨日才搭起来的篷子还摆着，他们知道要进宁城不太容易，还有时间要耗着，因此还没收篷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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