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玉一人用饭的时候，用的是偏厅的圆桌。再加上翟宏世子杜玉书，禄雪便做主，将饭菜挪到了隔壁食厅中，那里头上下分有五桌，上边一桌主位，下边左右各两桌。禄雪便让人左右各摆了一桌，因着主客之别，沈双玉用过的饭菜便放在右侧。</p>
画楼里就伺候沈双玉一个人，饭菜自然是比不上王府里的菜式。</p>
挪动饭菜的时候，禄雪才知道沈双玉又要了一坛酒。两个坛子都摆在右侧桌上，禄雪只能吩咐了再去取了一坛竹叶青上来，摆在左侧桌上。</p>
因为杜玉书送来的饭菜有京城菜，沈双玉抱着挺大的兴趣的，自然要摆出来。喻如打开了王府来的食盒，拿出来竟然有六道菜，加上沈家送来的三样，又有画楼原先准备的八道菜，外加一份汤圆，单单汤圆就有三份，另外是十五道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都要将桌板给压断了。</p>
而杜玉书那边，摆的是画楼准备的八道菜。</p>
沈双玉进来时看得自己桌上的饭菜便是一愣，她又是已经吃得半饱了，连忙叫人将从王府来的八道菜分一半过去。</p>
杜玉书看着丫鬟分过来的一半菜肴，笑得温文尔雅。又默不作声地将双手手心沁出来的湿意抹在帕子上，然后吃了画楼做的汤圆。</p>
第一口，便夸道：“这汤圆不错，颇有嚼劲，花生馅的味道正正好，不过若是能够再甜一些，就更好了。”</p>
沈双玉夹了京城味道的一道藕片放在碟子里，闻言便笑道：“这么说了，世子可是颇为喜甜了，这汤圆我吃着倒是太甜了些。”</p>
杜玉书若有所思地点头，像是要把这个消息记在脑子里、骨头里一样，片刻过去，他道：“京城菜味道却偏重一些，要是沈小姐喜欢吃淡一些的，我下回就吩咐厨子做得淡一些。”</p>
沈双玉将口中的东西吃完，继而摇头拒绝道：“我只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王府的厨子好手艺，京城味道的菜肴实在不错，自然是不需要去改变什么。”</p>
杜玉书望着她，弯唇笑了，“沈小姐所言极是。”</p>
沈双玉看他模样，也勾了勾唇，吩咐道：“给世子斟酒。世子，这可是好酒。”</p>
杜玉书点头，就看着禄雪给他倒了一杯酒，他闻道味道，惊道：“沈小姐喝的是竹叶青？这可是烈酒。”</p>
他看着沈双玉喝酒的模样，还以为杯中的是果酒。</p>
沈双玉拿了酒杯喝了一口，“世子尝尝？”</p>
杜玉书少喝酒，不过也是会喝酒的，依言尝了一口，也不由得点头夸赞：“的确是好酒，沈小姐好品味。”</p>
有酒友的话，这一场酒就会喝得更加有味、更爽快了。</p>
沈双玉笑了，拿了杯朝杜玉书一举，姣美的眉一扬，道：“我敬世子一杯，便当是谢过世子记挂，元宵送了饭菜过来。”</p>
凤眸在烛光下灼灼生辉，映着万丈星河一般令人心动。杜玉书不知道自己几时举起了酒杯，又在她的笑颜中，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精光，脸上火辣辣的，随后才是喉咙往下到胃的火热。难得这般的感觉让他生出不适，反应过来时，连忙吃了口菜压下竹叶青带来的火辣。</p>
六出藏在沈双玉的身边，一会窜一处地方。跑累了又钻进沈双玉的怀里，被抱在怀里就趴下了，难得才晃一下尾巴。</p>
沈双玉已经是吃了个半饱。沈家送来的饭菜她还是吃了一点，反而杜玉书送来的菜肴因为是记忆中难得的味道，就着竹叶青吃了不少。</p>
她吃酒吃得多，这要是寻常人，像她这般的喝酒模样肯定是要吃醉了。都吃了一坛子多了，偏她还跟刚刚吃了一杯酒的没事人一样，时不时跟杜玉书遥遥举杯。</p>
反而是杜玉书，吃了小半坛，已经脸上两坨红色，好歹清醒。</p>
又喝了一点，杜玉书就直接趴在桌上了，时不时呢喃两句。</p>
沈双玉吃饱了，坐得不舒服。就扶着腰站起来，喝得多了，有些燥热，房里的地龙也烧得正暖和到热的地步，她就走到窗户边，叫外边的凉风吹过来，吹散自己浮在脸上的燥热。</p>
明亮的烟火在空中炸开，一朵接着一朵，把天空炸成了明灭的不同颜色。的确美丽，却或许是因为不够惊艳，并未能震撼得她。她就这样微扬着头，看着天边的烟火，那明灭的光亮也照在她的脸上，变幻着色彩。</p>
六出在她脚边呜咽直叫，它有些怕烟火。烟火又盖住了它的声音，它叫唤许久，才引得沈双玉的注意。</p>
沈双玉抱起了六出，将小家伙抱在手肘上，一下一下地抚摸安抚，叫来了晖三，吩咐道：“把世子送回王府去。”</p>
杭州平素也是没有宵禁的，元宵更是热闹，这烟花不知疲倦地一直放着。天空明明灭灭，一声声爆炸声此起彼伏。</p>
晖三回来之后，道：“翟宏王府也在放烟火。属下回来时路过宁知州府邸，宁府也在放，”</p>
喻如道：“往年，沈家也是有放的。不知道今年有没有……”</p>
田秀试探地问道：“小姐，要不咱们画楼也来放一些？喜庆嘛。”</p>
沈双玉倚在软枕上，掀起眼睛，有些疲倦模样，想了想，笑道：“那就去吧，也热闹热闹。”</p>
今日也的确是个好日子，月亮又大又圆。</p>
于是，画楼也炸开了烟花。</p>
沈双玉坐在檐下，靠着木制浮雕扶栏，一手拿着手炉，一手搭在扶栏上撑着脑袋，掀着眼皮看着在半空中成花朵形状的烟花闪耀而出，又化为虚无。</p>
转瞬即逝。是稍纵即逝的玩意。</p>
她身上的大氅将人包裹着，温暖得很。六出藏在她的大氅里头，脑袋埋在手肘，尾巴缩着，不动。</p>
雪清不知从哪里回来，靠在沈双玉身后，低声禀报道：“主子，匡固在牢里寻死，撞了头，只是被救回来了。”</p>
“今日审判了？”沈双玉晃了晃脑袋，却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看着天空了。</p>
匡固力大无穷，或许是心智有损，可并非定就是老实安全的人。沈双玉记着他当日摆手时手上不同寻常的茧子，因此让人多加注意，以此调查。</p>
梁湾奉了命，因此往这方面去追究。又有遥城县丞沈老爷子先前调查处理的资料，梁湾有如神助，直往上边调查，果真发现不少异常可疑的地方。</p>
最后一次命案就是在长云酒楼的不远处，而且若是仔细检查，就能发现最后一次命案与先前的命案手段有不同之处。让梁湾最为精神一振的，是在长云酒楼不远处的一处荒地上，找到了已经腐烂的兔子。腐烂的兔子尸体上，有长钉定在兔子脑子中。荒地杂草丛生，草地中有几十只腐烂程度相差无几的兔子尸体。</p>
匡固的智商的确有如稚子，可是他的力气是实打实的，要被人利用了，这一身力气也就成了利器。</p>
长云酒楼故意闹起来的疫病，匡固的确是被人利用了，他不知后果，所以后边就判他无罪了。可是命案的事情，他是真真地将人杀死、将长钉钉进了人的脑中。他手上沾染了许多鲜血，即便是智商有损，也该按照律法来受罚。</p>
雪清点头，“是，梁大人判了他凌迟。许是在牢中的人在说凌迟痛苦，所以他就一头给撞上去了。”</p>
沈双玉转了转眼眸，有些疲倦，说道：“跟梁湾说，继续查下去。命案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要继续往上边查。”</p>
雪清去了。</p>
沈双玉靠着扶栏，看着晖三跟丫鬟们在庭院中放烟花。</p>
禄雪便是打烟花，也分神看着沈双玉。炸出了一个烟花，她转头看过来，就见沈双玉睡着了。心中一惊，诧异地止住身边人的欢呼声，指尖压在唇上，指了指廊上。</p>
沈双玉睡着了。</p>
靠着扶栏。</p>
丫鬟们怕自己力气不够，私心里又不想把人叫醒。暗卫又不敢上前，于是乎众人便纷纷想到了方才奉命离去传消息的雪清。</p>
雪清在回来的途中就被来催促她的人吓了一跳，只让她快些回去，莫名其妙地加快速度回到画楼，见得是要她将主子抱回寝屋，不由得一头黑线，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p>
沈双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六的早上了。</p>
六出踩在她的被褥上，她闭着眼睛，伸手搭在被褥上，六出伸着舌头舔她的手。</p>
“小姐，您醒啦？”是田慧的声音，昨夜是她守夜。</p>
沈双玉一动不动地“嗯”了一声。回忆着昨夜自己是怎么回到着寝屋的，没想出来。</p>
她哑着声音问：“我记得我在看烟火？”</p>
田慧将幔帐挂起来，道：“可不是！只是小姐在下边回廊睡着了，还是雪清姐姐把您抱上来的。”</p>
沈双玉失笑，“竟不知我如今随处都能睡着。”</p>
六出舔着她的手，尾巴一晃一晃的。</p>
“小姐累得狠了，能休息才好呢。”田慧说着，叫了洗漱。</p>
禄雪抱着水盆进来，道：“小姐，有个好消息哩。方才王医女来了一趟。她特意来说，病营剩下最后一个病者了，剩下的最后一人是个妇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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