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奉旨进京，却没想到半路遇到刺杀，到了眼下，方嘉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如今一身的伤，只希望能够在年前赶回京城。</p>
父皇和母后担心是一说，父皇归为天一，自己半途失踪，死了是一说，回去晚了就是抗旨。</p>
目不能视，方嘉策毫无防备地被人隔着一件里衣压了一下腹部，疼得头皮发麻，当即就叫出了声。</p>
他腹部的伤口不深，可伤口长，又被水泡了许久，早就溃烂。死肉被刀生生割掉，又被不知名的草药敷着，有如盐渍，不去碰它也得放缓了呼吸生怕被牵扯，更何况这么用力一压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背部的伤。背部的伤口又大又严重。老者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特地用了药布敷草药，还用垫子垫高了背，也叫他好受些。这下一压，整个背部压在床板上，疼得汗毛他一身都竖起来了。</p>
老者有意叫他难受，这会就只是坐在边上看他浑身弹了一下。</p>
方嘉策咬紧牙关忍着这阵疼痛，已经是忍得一头冷汗。</p>
花山皱着眉头在替方嘉策忍着疼痛似的，紧张地盯着老者：“爷爷，你这是做什么！他身上好多伤的！”</p>
老者在为方嘉策上药的时候，花山就在一边看着，当时方嘉策身上的伤他都感到害怕。</p>
这个人未免也太能忍了，要不是脱去衣服，都不知道他身上的伤竟然这么严重。</p>
老者哼道：“人家都不把自己身上的伤当回事，我这不是在提醒他吗。就这么一身伤，就是好好养着了，你想要下床走路都得几个月，更何况你的眼睛还变成这个样子，没个三四个月，是难能恢复的。”</p>
方嘉策倒吸冷气，还没能平复自己的呼吸，“要这么久吗？”</p>
老者两指的关节在床板上叩了叩，“只能更久，不可能会少了。”</p>
老者学医多年，说的话自然是有根有据的。</p>
方嘉策曲起食指，摸着戴在手指上的扳指，“请先把这个收下吧，也需要买药。这是和田玉的，还能卖些价钱，想必能够用一段时间了。”</p>
这个扳指虽然价格贵重，但能让方嘉策一开口就要当药费的，主要还是因为它不是内造的。</p>
老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倒是伸手在他的扳指上划过了，他说道：“这样的扳指想必是价值连城吧，公子也舍得？”</p>
方嘉策道：“若非被你们所救，我哪里还能有命，难道还要让你们为我破费不成？再说了，这些不过身外之物，哪里有舍不舍得的。”</p>
老者笑笑，道：“暂且不必了，等得你什么时候看得到了，那再说吧。”</p>
那就是要暂且不拿，让方嘉策继续戴着的意思了。</p>
老者离开之后，花山就趴在床沿，凑近了方嘉策，安抚了一番。</p>
方嘉策没什么反应，末了，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p>
花山扁扁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花山！芍药花的花，永卢山的山，花山。你叫什么？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快告诉我。”</p>
方嘉策歪歪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叫初尧。”</p>
花山也没问是什么字。</p>
毕竟他也没正经读过书，就算是问了，也不一定知道。</p>
“方才爷爷压得你疼不疼？”花山摸了摸他的肚子，轻轻的，只轻轻碰到了草药。</p>
方嘉策缓缓摇头，“不会。”</p>
花山就换了个姿势，更凑近了方嘉策，好奇道：“你住得很远吧？我都没听说过你住的那个地方。”</p>
“远？应该很远吧。”方嘉策无奈道。是不是远，他又怎么知道呢。想了想，他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说：“那儿有很多集市，市上有各种各样的商品。有码头，码头上有很多船只画舫。有城楼，一眼能望得很远。”他说的是杭州。</p>
花山问：“那是像站在永卢山上边一样的吗？”</p>
方嘉策微微一愣，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他只要能登上永卢山的山顶，就能看到外边的路了！能够辨别外边的路，那就能出去了。</p>
“怎么了你。”花山嘟囔。</p>
方嘉策笑着摇摇头，“是，像是在山顶望下看。”</p>
没想到花山一下子没了兴趣，“那也没什么好看的了。”</p>
这倒是让方嘉策有些摸不着头脑。</p>
没了一双眼睛，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了。方嘉策平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只能想着以前的事情发呆。</p>
花山时不时会进来陪他说话，小子也总不能一天都在这房里。自己一人在的时候，方嘉策就只躺着，睁着眼睛发呆，细想以前的事情以做消遣。</p>
方嘉策在这儿待了半个月，整日无事，也已经知道这家里有什么人了。</p>
老者是好像是个行医多年的人，谈吐不凡。家里的男人是做木材生意的，妇人也常常出门。而花山也常常出去外边，或是捡柴火或是跟伙伴去玩，家里每日就几乎是那个女子在忙内忙外。</p>
“公子，喝粥了。”</p>
花影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边是一大碗粥和两碟子菜，粥旁边还放了一碗蛋羹。</p>
方嘉策撑着右手慢慢坐起来，勉强扶着胸口缓了缓，才道：“多谢姑娘。”</p>
花影端了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引着他坐好了，又让他的手指拿了勺子，嘱咐道：“粥还有些烫，公子先吃完鸡蛋羹。吃完了鸡蛋羹，再喝粥吧。”</p>
方嘉策拿了勺子，道一声“多谢”，才动作轻缓地吃鸡蛋羹。</p>
花影转身在旁边拿了件外衣过来，动作麻利地给他披了上去，察觉到方嘉策的动作一愣，花影大大方方地说道：“秋中天气干燥，今日起了风，通通风才好。不过公子身上有伤，身体虚弱，还是要防着点，要是着凉可就不好了。”</p>
方嘉策点点头。</p>
花影笑笑，走去开了窗户通气。</p>
花家的草药的确管用，半个月过去，腹部剜了肉去的伤口已经快长好了新肉，结痂的这个时候是最痒的。</p>
因为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就更敏感了。加上整日无事，对身上传来的痒意难免就更敏感了。常常忍不住要去抓，好在他平素就是个能忍的，只是在真的忍不住的时候，隔着一层衣裳慢慢磨一下，倒也无妨。</p>
他的左手被剑划伤，险些伤了筋脉，也是受了影响，不必老者说，方嘉策就算是想用左手也会被疼痛给制止，后来他就忍着些了。老者在给他上药的时候，终于说出他的左手可以拿东西了的话了。</p>
方嘉策高兴，这已经是很明显的好转了。</p>
当天，花影送进来的食物中多了鸡腿，鸡腿不小，熬得很是入味。</p>
“听爷爷说，公子的伤势好了许多。我便在这儿恭喜公子了。”花影笑道。</p>
方嘉策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轻声道：“多亏了花老爷子，都是他的功劳。”</p>
花影还是笑，指引他握住筷子吃饭，“爷爷医术自然是高明的，但是公子当时伤得太深了，能把公子救回来，爷爷也是很高兴的。”</p>
这不正是对一个人医术的证明吗。</p>
方嘉策摇头，“一码归一码，我会牢记在心的。”这意思就是，他会有报答的。</p>
花影道：“不着急，慢慢还也是可以的。只要留在咱们这里，难道还怕没有报答的机会吗？”</p>
她知道他看不见。</p>
所以她的目光肆无忌惮了，毫不在乎地打量着他。他长得很俊美，这是永卢村里无人能及的。尤其是在他脸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之后，已经没有什么能掩住他的容貌的了，更显俊朗。</p>
花影想着，他肯定很适合黑色。他总是莫名就会散发出一种令人瞩目的威严感，要是穿上了黑色的衣裳，肯定很衬他的威仪。</p>
说起来，当初他到这里的时候，那套黑色的衣裳还是母亲给洗的呢，如今收起来了。为了方便，方嘉策如今穿的都是父亲的衣服。明明穿在父亲身上什么都不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那么好看。</p>
方嘉策不傻，听出来了她的意思。他搅了搅勺子，郑重道：“我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她正等我回去。”</p>
花影耸了耸肩，心道那又如何。</p>
方嘉策抿嘴，不知对方的反应，他只能继续道：“姑娘于我有恩，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我夫人能接受的，我都会请我的……我的夫人给你办好。”</p>
若是他的夫人，应该是王妃才是。</p>
方嘉策又想到了那个画舫上穿着一身流光衣裳的绝美的女子。</p>
花影笑了笑，“未婚妻吗？”</p>
方嘉策点头：“是！”</p>
花影笑容不减，不过是未婚妻，又不是妻子，有什么？</p>
听花影没再说话，方嘉策以为她听进去了。想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未免好没意思，于是就沉默了。</p>
花影也不说话，就站在旁边看着他。</p>
男子的礼仪是极好的，用饭的时候，一举一动实在是赏心悦目。</p>
一月半过去，方嘉策腿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一开始也不能走远，走远了膝盖会酸，还得慢慢走，慢慢增多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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