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小姐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又受老天眷顾，自小貌美。当得起一句才貌双全。</p>
或许老天是公平的，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到底是活不长久的。才貌双全的背后，看沈家大小姐及笄不过几月，就身亡了。</p>
因为是嫡出大小姐，沈钰的灵堂设得很仔细。匆忙搭建起来的灵堂中，一口棺材异常显眼。</p>
供桌前，还有几个丫鬟在守灵。</p>
六皇子远远就看到了那一口棺材，将近时他反而怕了、怯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怕走上去就得看到一个失去生命的女子。</p>
风尘仆仆的男子啊，望着昏暗的烛火中那一口棺，心中犹豫不决，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挪动困难。</p>
他终于走上去，手终于落在棺材板上。棺材合上却未钉上，三月的夜凉，棺材板上的温度凉透了。</p>
与她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触手可及，而距离又太远，远到生死两茫茫。</p>
守灵的丫鬟是沈钰的贴身丫鬟。</p>
她们识得来人是六皇子，看清了人，她们就移开了目光。她们每个人都是哭肿了眼，沉默着空洞，在这寂静的夜里就像丢了魂一样。</p>
“沈钰，你这个骗子。不是说你会嫁给大皇兄吗，不是说要请我喝喜酒的吗？”</p>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像是被刀子割伤了一下，说出的每个字都沉重又带着血意。</p>
“你不是已经在绣嫁衣了吗，不是快到出阁的日子了吗，我都跑回来等喝喜酒了……”方嘉策喃喃自语，脸上还有一丝笑容。</p>
深夜回京的六皇子，一进京就跑来沈府。</p>
这惊动了入睡的当家人沈墨，也惊动了府里的其他人。</p>
沈墨不得不到灵堂来，随行的人点足了灯笼火把，把这个夜的一角给照亮了。</p>
“不知六皇子深夜大驾光临，沈墨有失远迎，还望六皇子恕罪。”沈墨远远瞧着人影，就快步迎上来，扬着声音打招呼。</p>
方嘉策仿佛听不到声音似的，只看着面前的棺材。</p>
他沉默了许久，半晌又垂下头，靠近了棺材板，问：“你睡着了吗，沈钰？”</p>
围在灵堂四周的人已经很多了，但这里身份最高的六皇子似乎神志不清了，这让众人都不得不抿嘴噤声。于是乎，六皇子的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p>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猜测着六皇子会不会失了智……</p>
而接着，方嘉策居然要推开棺材板，执意要看沈钰最后一眼——在这深更半夜。</p>
他的这个动作吓坏了在场的不少人。</p>
沈墨忙不迭地跑上去，按在棺材板上，声音都颤抖着：“殿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钰姐儿都已经走了，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p>
六皇子一次打不开，脸色难看得几乎要滴出墨了，猛地推了沈墨一把，全然不顾自己的失态了，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沈钰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你给本宫说实话！”</p>
沈墨吓得背后冷汗直流，强撑着表现得自然一点，面露难色，无奈地按紧了棺材盖，“殿下明察啊，天妒英才，钰姐儿闲时摆弄香料，把自己给毒死了。”</p>
这话，的确是沈家对外的说辞。人总不会无端暴毙，那就将死因推在沈钰自己身上。</p>
可是，这套说辞，沈钰的贴身丫鬟不信。可惜她们身份低微，提出质疑也换不回半点公道。</p>
“胡说……”跪在灵前的一个丫鬟驳道。只是她的声音无人理会。</p>
“你胡说！她怎么会分不清香料？不可能把自己毒死的！”六皇子梗着脖子，执意要打开棺材。</p>
沈墨一派惋惜，用力按住了棺材盖，“所以说是天妒英才，唉，殿下，莫让钰姐儿走了都不得安宁。”</p>
“你放肆！”六皇子气得不行，抬手用指尖对着沈墨，“胡言乱语，小心本宫治你罔上之罪！你给我滚开，我要见沈钰最后一面。”</p>
“不可啊！”沈墨虽然害怕，但还是分寸不让。</p>
事实就是沈钰容貌被毁了。一个摆弄香料不小心中毒的人，怎么会毁容呢！要是让六皇子看到了，该如何解释？</p>
跟着六皇子方嘉策来的两人也出来拦着了，这夜闹灵堂的事儿可大可小，但总不能扰了死者的清净。</p>
可是在场谁的话都不好使。</p>
因为沈墨一直按着棺材盖阻挠，方嘉策气得不行，拽了沈墨招呼了一巴掌，还抡起拳头要打人。</p>
灵堂闹成一团。</p>
正是这个时候，沈老夫人出现了。短短几日，沈老夫人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两鬓花白，双目红肿，面色憔悴。</p>
她由一个姑姑扶着，停在灵堂外，扬声唤道：“殿下，殿下请住手啊。”</p>
老人的声音不大，可好分辨。</p>
方嘉策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了，这沈府里，谁的话他都能不听，可他却得敬着这位老夫人。因为沈钰就是沈老夫人养大的。</p>
他收了手，用仅剩的理智保存最后的冷静，给来人行了个晚辈礼，“老夫人，没想到扰了你。”</p>
没敢受皇子的晚辈礼，老夫人侧身躲开了，走上前来的时候，她有些摇晃，“老身给殿下请安了。”</p>
方嘉策亲手扶起她，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行为，还是解释道：“我只是想见沈钰最后一面……”</p>
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望着棺材的双眸满是伤痛，摇摇头，“殿下，见了又如何呢？不必见了，别让钰姐儿有什么留恋，让她好好走吧。殿下，你就记着她以前的模样吧。”</p>
方嘉策咬牙，深深地看着身边的棺材。</p>
他听到沈钰死了的消息，一开始就不相信，可越来越多的人说她死了，他就开始害怕，怕她真的死了。</p>
为什么想见她最后一面？为了确认她真的撒手人寰？不，他只是心存侥幸，或许打开棺材里头没人，只是上天开了个玩笑。</p>
“她真的，走了吗？”烛火照得他的眼底一片湿润。</p>
沈老夫人自身悲痛欲绝，却只能再次向他说明孙女的死讯，她郑而重之地颔首：“是……钰姐儿她走了……”</p>
方嘉策深吸一口气，看着棺材打了个寒颤。</p>
许久许久……</p>
他说：“你个骗子。”</p>
说罢，他紧咬牙关，快步离开。</p>
陈景焕郑重地给沈老夫人行礼，“老夫人，您节哀。”</p>
沈老夫人强忍着愁绪点点头，“多谢大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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