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田间,一名身着黑色长袍带着兜帽的人正半跪在地上,他手掐着一名少年的脖子,充血的红与那人惨白的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少年在那人的手下不断的挣扎,可是小孩的力量哪比得上一个大人,他很快就因为窒息长大了嘴巴,眼角不可控的分泌出泪水。

  “抱歉——”

  那人看着少年的表情似乎心有不忍,他的手颤动了一瞬间,稍微的放松了一点力道,后来又似乎会想起了什么东西,又重新收缩起自己的手掌。

  “如果你现在死了——”

  少年听不清这个突然冒出来要杀自己的人在说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在破旧的小屋子里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了的人,在踏出那间连门都没有的屋子之后就被这个人掠到了这片无人的地方狠狠地摁在地上。

  “你死了的话——”

  少年抓住那人手腕的手渐渐的失了力道,那人感受得到自己手下的动静越来越低了,而他自己的身影也渐渐的开始有些虚晃了起来。

  发现这一点的黑袍人咧着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突然间,一道蓝色的剑光从黑袍人的侧面袭来,他这才从刚刚的失神里脱离出来狼狈地松开手向后一躲,避开这道充斥着警告意味的剑意。

  来着身着蓝色大袖衫,长发整齐的束在背后,只余下几缕短发在鬓角飘荡,风带起这人的袍子与秀发,以及那柄正指着黑袍人的剑。

  云纹抹额?是姑苏蓝氏——

  注意到抹额的黑袍人眉头不自觉得皱了皱,他半跪在地上警惕得注视着来人,并用余光观察着不远处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咳嗽着的少年。

  “我无意与姑苏蓝氏——”

  “你不该对一个少年人下此毒手。”

  姑苏蓝氏的人没有等黑袍人辩解,他站得笔直,手上随意的挽了一个剑花,“离开这里。”

  黑袍人抿嘴不语。

  “哇——”

  一声小孩的啼哭声打破了此刻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这声啼哭从姑苏蓝氏之人的背后传来,黑袍人这才注意到这个高大的男人背后居然还藏着一个抱着婴儿的小孩,小孩似乎是有些紧张,他捂住了怀中之人的嘴巴,可这也拦不住哭声。

  “涣儿,到我身后别出来。”

  “可是弟弟他······是的,父亲。”

  小孩看着被他称作父亲的人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那个对另一个小孩痛下杀手的坏人,终于还是一边抖动胳膊哄着婴儿,一边继续缩到他父亲的身后。

  涣?

  黑袍人的手紧了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蓝家人。

  “来者可是,青蘅君?”

  青蘅君微微点头,手上的剑却没有放下。

  这么说站在他身后的小孩一定就是那个人了。

  想到这些的黑袍人目光死死的看着青衡君身后露出的一小节袍角,藏在衣物底下的手握成拳,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小孩,”最终,黑袍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地上站起身注视着青蘅君的眼睛,“我如果非杀不可呢?”

  “你与此子有何深仇大恨?”

  “他害我至亲至爱。”

  “他不过一介稚子,如何害你至亲至爱?”

  “······”

  黑袍人再次沉默,他低着头让青衡君看不清表情,“青蘅君,你如今保下他,可知将来会铸成大错?”

  “你又如何得知将来的事?”

  一声冷笑从黑袍人嘴角传来,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到声音嘶哑连连咳嗽这才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想保他,那他就想活吗?”

  “不想活的话何必挣扎。”

  少年听闻了此刻的动静,他拖着无力的身体向青蘅君的方向慢慢的爬行,不惜让手指插入泥地里也要朝救他的人挪动。

  “你为何要杀这个弟弟?”

  稚嫩的声音传来,抱着小孩的少年忍不住从青蘅君背后探出头来,他面上写满了不满二字,而他怀里的小孩此时也睁着双大眼睛往黑袍人的方向看来,嘴里咿咿呀呀地似乎在附和自家哥哥的话。

  黑袍人的身形震动了一瞬,他痴痴的看着这两个少年,视线就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

  “他明明只是个孩子,你却说他害你,我看你才是那个想害人的人!”

  “涣儿,禁言。”

  蓝涣瞪了一眼黑袍人,再次缩回青蘅君的背后。

  “大、令郎说的不错,是我害人。”

  黑袍人闭眼叹气,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一些听不太懂的情绪,“我耗费了全部精力来到这里,只想要把一切提前结束而已,但是我却忘了与故人的承诺。”

  “青衡君,此子将来定会铸成大错,你决心要保他?”

  青衡君不愧是君子如风之人,应该说整个蓝氏都是这样的人,决不放任无辜之人在自己面前被害,他用沉默回答了黑袍人的问题。

  “你既然要保他,那就别放他出你云深不知处,别让人知道他在你那,别让他习剑,也别让他睁开眼睛。”

  黑袍人说完这话沉默了片刻,他在青蘅君惊疑的目光中晃了晃自己已经开始消逝的脚尖,然后平静的注视着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昏过去的孩子,“怕吓到令郎,那我就不待在这了,请你转告这个小孩,若他睁眼,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他。”

  “那个人呢?”

  “······走了。”

  他恍惚间听到了蓝涣的声音,黑袍人想要再看一眼蓝涣的脸,可是怎么也没有力气挣脱这片黑暗。

  三年后——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跪在一间茅庐面前,小的那个少年的肩膀不住的颤动,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不肯落下,而大的那个则跪在一旁揽住了小少年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明明他的眼角也是红彤彤的一片,可是他依旧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别哭,忘机,娘亲最不愿看到你哭了,你一哭她肯定也会难过的。”

  “兄长,我没有哭,娘亲不喜欢我哭。”

  “忘机最棒了,你怎样娘亲都是最喜欢你的,笑着送送娘亲好吗?”

  小的那名少年被唤作忘机,正是蓝家的二公子蓝忘机,那名小声安慰他的少年便是蓝家的大公子蓝曦臣了。

  青蘅君的夫人,也就是两位公子的母亲去世了,青蘅君也因悲伤过度郁郁寡欢闭关不见人,蓝家的两位公子正是趁众人不注意之时偷偷溜出来跑到这个以往都被当作禁地的茅庐,想要最后再看看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蓝曦臣的细语,他把弟弟揽到怀里,动作迅速地躲到了一棵树的后面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名眼上蒙着白纱拄着木棍的小少年从幽暗的小路里一跌一撞的走到他们二人的视线里,小少年一手用拐杖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探索,一手吃力地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口里还不住地小声呼唤。

  “大公子——二公子——”

  可能是怕惊动其他人,少年的声音小到如果不是蓝曦臣主动去细听可能都要错过。

  “阿钰?你怎么会在这里?”

  蓝曦臣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身后的蓝忘机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也跟着走了出来,摆出了平时那种沉默寡言的样子。

  听到蓝曦臣声音的阿钰显然高兴了起来,他循着声音的方向加快了步伐,“我去给你们添香的时候发现你们不在房间,一猜就知道你们肯定偷偷跑出来见夫人了 !”

  蒙眼的少年就是三年前他们从一个黑袍人手上救下的那个人,青蘅君把他带回了姑苏蓝家,在得知他不记得名字之后给他取名了钰,在念及那个黑袍人的告诫之后,青蘅君还是选择把黑袍人的话告诉了少年,于是少年便开始蒙着眼,以蓝家二位公子的家仆的身份活跃在姑苏蓝家。

  “为什么不明日再来见夫人呢?夜路危险,夫人肯定不愿你们二人——”

  “娘亲、娘亲已经去了!她再不会不愿了······”

  听到阿钰口中的夫人二字,蓝忘机好不容易有些平静下来的心态再次崩塌,他带着细微的哭腔打断了阿钰的话,要知道平常守礼的二公子从来都不会如此,阿钰心头有了结论,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忘机······”

  蓝曦臣也叹了口气。

  “大公子,二公子,”阿钰小心地走上前去,他把自己的木棍放到一边,然后解开了这个一直被他抱在身上的包裹,一床被子从包裹里泻下,阿钰牵住被子的两角抖了抖,然后抬手一扬,用被子包裹着了两个此刻心态都不怎么好的少年,“冷吗?今晚要在这里陪陪夫人吗?夫人平日里最爱听公子们讲故事啦,她此刻肯定也特别想听大公子的文章做的如何好,想听二公子弹弹琴,可是琴太大了我拿不动,下次再搬过来给夫人抚琴吧。”

  阿钰絮絮叨叨的拉着蓝曦臣跟蓝忘机摸索到了他以前经常坐着的小台阶上,蓝家二位公子总是许久才能见上夫人一面,他每次都是坐在这里闻着茅庐里的熏香,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温柔笑意等待着同两位公子一起回去。

  “大公子可曾跟夫人说过你上次校考又是榜首的事情?”

  “说过。”

  “夫人肯定高兴极了,二公子呢?新学的曲子有弹给夫人听吗?”

  “······弹了。”

  “噗,娘亲说忘机弹得像狗刨,半点没有继承到父亲的琴技。”

  “兄长!”

  “好了好了,二公子年纪还小,手指还短摸不到琴弦很正常,大公子你该好好夸奖他才行,怎么能嘲笑自己的弟弟?”

  “是了,忘机弹琴最好听。”

  “兄长!你们!”

  月光洒落在三个少年的身上,他们三人紧紧的挨在一起坐在一间茅庐的台阶上,一床小被子把他们包裹住,他们小声地在说着什么,渐渐的声音小了下去,互相倚靠着歪头睡着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