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有连锁反应一样, 这边出血热刚被确诊没三天, 周遭几个公社也陆续传来发现出血热的消息。

  “医生,救命啊。”

  最近几天叶桑已经习惯了这种救命声,见被架进来的是一个双眼紧闭的中年妇女,她指挥着抬人进来的几个男人道:“架这屋来, 具体什么症状?谁是她家属,家属留下衣服给她脱掉, 其他人出去。”

  被留下来的中年男人手一边哆嗦着解媳妇衣裳扣子一边解释:“发…发烧,本来都退下去了晌午又烧起来了, 都到这会了还没退。”

  叶桑先扒了扒病人眼皮,接着又抬起胳膊往她腋下看了眼。

  最后切完脉才问:“这病好几天了吧, 最近你们生产队长没说一发烧就让你们来卫生室么?出血热这种病不是拖一拖就能好的病。”

  出血热一确认李言招已经跟安洋社长说过,让他给各个生产队开会提醒一下。

  最近卫生室也一直派人在各生产队之间宣传,为的就是让大伙务必重视,早发现早治疗, 因为这种病越晚出现并发症的可能性越大。

  男人点了点头:“说过,我们来看过的,还拿了药回去吃。”

  “什么时候来的?如果一直吃药不该出现这种情况。”说着叶桑走到屋门口朝隔壁喊了声:“师傅, 您忙完过来下。”

  虽说医生面前无男女,不过这年月女的检查还是忌讳男大夫, 加上男女病人混住一屋确实不好, 卫生室就隔了两间屋出来, 最近女的这边脱衣服查看一直是叶桑负责。

  过了三四分钟李言招才过来:“咋了?”

  “这有个出血热的病人说之前来拿过药,结果我刚才切脉发现要是吃药不该这个脉象, 您看是不是得让她去县里医院。”

  说着叶桑指了指床上,刚才她给对方打了针,烧一时半会还是没退下去。

  来之前叶桑上过几节西医培训班,把卫生室大夫要学的打针开药学了遍,为的也是能更好应对乡下各种突发状况。

  其实这年月各公社大夫没几个正经西医学校毕业,大多都是赤脚大夫培训上两三月直接上岗,所以他们也算是,既能中医开土方,也能西医打吊瓶的全能型选手。

  李言招虽然从小学中医,不过后来西医涉猎也不少,毕竟下乡坐诊到了西药比中药便宜的地方要灵活运用才可以。

  比起来他在西医西药上的理解比叶桑深的多,所以他一把脉就发现了不对。

  接着他问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中年男人道:“你确定你媳妇真吃过药?”

  这病人昨天来过他有印象,因为这边公社卫生室不大,放不开那么多病人,不是严重到不行的都给了药交代好注意事项让他们回家养着去了。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闷闷的说:“刚开始吃了的,后来她说自己不烧了,我们家养的任务猪也得了病就让我把剩下的药喂了猪。”

  师徒:……

  屋里还有别的病人跟几个陪床伺候的,听到男人这话就跟看傻子一样看看他又看看躺床上还没醒的女人。

  叶桑问他道:“那你知不知道等着这个药救命的还有很多人,给你们的这些也是从别人那省下来的,你们自己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空管猪的命?”

  最近得出血热的不止人,生产队跟各农场还有不少染病的猪牛也在等药救命,本来上面批下来的药救人都悬乎,还得叶桑跟李言招开方子熬中药才勉强把缺口堵上,所以多余给猪牛治病的药是一点没有。

  最多只能开些防治的方子让他们给没病的畜生灌下去,看看不能从源头上截住,已经病了的那些没希望的李言招都建议他们自行处理掉了,病的轻的隔离了起来看后续发展。

  男人抱着头低喃道:“我不该听她的把药给猪吃的,不过我媳妇说还有俩月就过年了,家里两头猪要是都死了我们赔完生产队分到手的粮不够明年吃我才同意的。”

  对日子过得去的人来说,人命跟畜生不能相提并论,但连温饱都不能保证的人家,或许畜生的命真的比他们自己的重要。

  叶桑闭了闭眼,对这年月的生活现状有些无力。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种关头还是人命要紧,身为一个大夫总不能因为病人不遵医嘱就不管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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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李言招吩咐叶桑道:“桑桑过会再给她把吊瓶打上。”

  “好。”点完头叶桑想起卫生室为数不多的药品:“师傅,这的药最多只能再撑一天。”

  这种事李言招经的多,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点头道:“先用着吧,要是明儿还不来新药就熬锅草药凑合一下。”

  叶桑:……

  您不是说过免费坐诊不赔钱进去么?这跟之前说好的不太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洋公社这边山不少,不过山上能用的草药不多,所以这边的中药比西药也贵不少。

  尤其安洋公社还是个特别穷的公社,买草药的钱压根没处报销,虽说也跟病人收药钱但压根回不来本。

  结果师徒两个在安洋公社待了半个月,倒贴了将近一百块进去,相当于李言招两个月的工资。

  不止他们,公社卫生室三个大夫也各自赔了近一个月工资进去,毕竟公社都穷了下面的队员们当然也富裕不到哪去,有的病人说是家徒四壁都算抬举他们,如果有老鼠到家空手走都是常事。

  这半个月里来卫生室看病的也不全是得出血热的病人,像是发烧感冒,烫伤划伤,关节炎,风湿病,甚至还有个得了肺痨的年轻男人。

  都已经到后期咳血了,看着拖不好了才来卫生室找大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男人的亲娘跟媳妇,一听得的是痨病,两个女人反应不一。

  老太太活的久见识也多,知道痨病没药治,哭骂道:“老天爷你不长眼,那些糟心烂肺的你不管,我们老实的过日子的碍着谁了你看不顺眼,贼老天不开眼。”

  反倒年轻媳妇抹着泪哭求道:“听说你们是京来的,你们本事一定大,求求你们救他救,我们结婚才六年,家里三个孩子也还小,不能让他们往后没爹啊。”

  轻声的哭求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里难受,像是被堵上了东西捅不开一样,所以叶桑直接道:“没说这个病不能治,不过目前想治得去京市医院,因为药方还没弄好一切都在试验阶段,要是你们想去我们可以跟那边打个招呼。”

  前几天军区总院给叶桑传来的消息是说上一批住进去的肺痨初期患者都已经治好出院了,还说目前院长又在各大医院往里寻摸第三批人。

  这次从外面碰到这个也是因为对方哭的太可怜,叶桑才想把他们塞进去。

  没想到她这边说完,那边却没立刻答应。

  “谢谢您大夫,不过我们得想想,要是想好再来找您。”得病的年轻男人笑着道完谢,起身时拉了拉媳妇跟老子娘的袖子,示意她们回神。

  家里什么情况他又不是没数,别说去京市治病,就是去县城他们都拿不出钱。

  “我…我们去看,我们得去看。”年轻女人哆嗦着说完这句,掉头跟男人低喃道:“他爹,咱去看,大夫说痨病京市能治咱就算背债也得去京市看,咱得去看呐,铁牛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呢。”

  年轻男人拽着媳妇的手暗自边使劲往外拉边安慰道:“翠英听话,咱先回去好好想想,想好再来找大夫,啊?”

  结果这边还没把人拉动,那边老太太也说:“你媳妇说的对,得去治,娘回去给你凑钱。”

  年轻男人无奈的喊了声:“娘。”

  就他们生产队的情况,把整个生产队的钱都凑一起都不一定能去京市把他这病治好。

  而且他们家就他一个壮劳力,现在他一得病愿意借钱给他们的应该也没有几个,毕竟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下一家子老弱,能不能把钱还上不得两说。

  不过老太太管不了这么多,现在她满心只想让儿子把病治好能活下去:“大夫,去京市治痨病得用多少钱才能治好?”

  通过他们刚才说话叶桑大致也猜到对方在顾虑什么,直言道:“因为医院算是在你们身上做试验,所以治病倒不用花钱,而且病人还管饭,不过家属的伙食费跟来回路费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真的?大夫您说的,真的免费给看病?”

  最先被这消息惊到的是年轻男人,能活着谁也不想死,他也一样,尤其因为爹死的早他家就他一个,下面又还有三个孩子等着他养,没人比他更想活着,不过因为没钱,才没办法把治病这俩字决绝的说出口。

  但治病要是不要钱,只要来回车费,凑凑再借点家里还是能负担的起的。

  就算最后结果不好,这个窟窿也不至于把家拖垮。

  带着这个消息三人回家凑钱收拾行李去了。

  留下叶桑却在沉思起‘如果治肺痨的四味辩证药真面世,能吃的药的病人到底有多少’这个问题。【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