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我哥没和你说我这星期来吗?我本来昨天想给你打电话说的。”梁晓甜说着问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哥上班,没人接我,我又不认识路。”

  许多多看看墙上的表,飞快做出了决定:“你站在那里别动,我这就去。”说完她挂了电话,向陈妈说道:“陈妈,给老陈打个电话让他准备车,我要出门一趟。”陈妈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许多多站起身走到镜子前,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一头长发乱蓬蓬的好像经过蹂躏,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经皱皱巴巴,脸上带着病愈的憔悴,尤其是眼底掩不去的黑眼圈,倒像是被打了几圈的模样。

  许多多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把长发在脑后梳整齐,登上帆布鞋,下楼走到了客厅。陈妈迎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杯清水,她把几片药递到许多多面前:“小姐,秦先生特意吩咐要提醒您吃药。”

  “秦歌他人呢?”许多多环视四周,却没看到秦歌的身影。

  “秦先生换过衣服就去了公司。”

  许多多点点头,这倒避免了刚才一幕之后相见的尴尬。她接过药和水杯,把药吃了下去,然后转向陈妈道:“我去火车站接朋友,可能会晚上才回来。”

  “小姐您身体还没好,早点回来。”陈妈关切地叮嘱。

  在火车站,许多多费了很大力气,望眼欲穿地找到了身材娇小,却拖着个大号行李箱,拿着手机的梁晓甜。

  梁晓甜上下打量了许多多一眼,皱着眉说道:“靠,许多多,你诈尸吗,脸色这么难看?姑奶奶我坐了一夜的火车,都没见像你这样。”

  许多多有气无力地凄惨一笑:“淑女啊,注意你的形象。”

  “算了吧,淑女就不是我梁晓甜了。”梁晓甜撇撇嘴。

  “真是白白浪费了你这么温柔可人的名字。”许多多故作一叹,但她认识梁晓甜也不是一两天了,又岂会不知道她的脾气?许多多又看了看梁晓甜手里大得夸张的箱子:“我说你搬家还是逃难,怎么把全部家底都带来了?”

  “这次被你说中了。”梁晓甜看着面露惊讶的许多多,干笑两声,“之前没和你说,先给你个惊喜,我来投奔你们了,会暂时住在我哥那里,一边找个工作一边继续上夜校。”

  “又和你妈吵翻了?”许多多知道,梁晓甜的家里一直希望她职高毕业后别再上学,因为这事,梁晓甜和家里吵过好几次。

  “还不都是那点破事嘛,反正我这次是铁了心不回去。”梁晓甜不在意地挥动肩上的书包,“我们是不是能先离开这里?我都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再站下去都要石化了。”

  “没问题,我先送你去云鹏那里放行李,然后叙旧聊聊天,等他下班我们再一起去吃饭。”许多多说着,伸手就要去提梁晓甜的行李,却被梁晓甜阻止了:“我说大小姐,看你那病怏怏的模样,风一吹就要倒,就别动手了,我自己来吧,干的多吃得多,晚上好好敲你们一顿就是了。”

  “我就知道。”许多多白了她一眼,看着梁晓甜肩挑手提地拿起山似的行李,带她向老陈的车走去。

  许多多把梁晓甜带到梁云鹏租住的地方,两人丢下行李不久,梁云鹏就回来了。让老陈先回家之后,许多多和兄妹两人找了附近的一处小餐馆,立志以大吃一顿为己任。

  “多多,你身体怎么样了?”才坐下,梁云鹏就关切地询问,“看你脸色不太好。”

  “已经没事了,感冒这个东西,发出来就好了。”许多多不在意地一笑,但还是免不了回忆起与秦歌的一幕。她摇摇头,好不容易不用看到他,干什么还要自虐地想起来?

  “那就好,你还是多注意--”

  “喂,我说老哥。”梁云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晓甜不满地截断,“你是不是先关心一下你远道而来,亲爱的妹妹啊,我坐了一夜的火车,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整个人都快散架了,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整头牛。”

  梁云鹏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这一点我绝对不怀疑。”

  “少说废话,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啊?”梁晓甜瞪眼道。

  “好了,昨天一病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吃,我们赶紧叫东西才是真的。”许多多说着招来服务员,叫了几样吃的和啤酒。

  “多多,喝酒就不要了吧?”梁云鹏迟疑地问道。

  许多多笑笑,又看了看一旁的梁晓甜:“我们好久没聚在一起了,喝一点而已,怕什么?”

  “哇,许多多,你几时开始喝酒了?”梁晓甜惊诧地叫道。

  “以前在家不方便,现在都离开家了,谁还管我?”许多多反问。

  “不是还有那个家伙吗,我记得叫秦歌吧,你的继父。”

  “晓甜!”梁云鹏低声斥道,然后有些紧张地看看许多多。许多多倒是不在意地笑笑。

  “怕什么,不说那个人就能不存在了吗?”梁晓甜撇撇嘴,“像我这样,和老妈吵吵也就习惯了,修身养性,强身健体。”

  “没事,其实我倒挺羡慕你们家,至少能吵的起来。”

  “你和你妈还是老样子?”梁晓甜问道。

  许多多不屑一哼:“还能有什么改善?我一年到头连她的人都见不到,那女人心里永远只有她自己和生意。”

  说话的功夫,几道菜和啤酒都已经拿了上来。许多多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打开啤酒给几个人都倒入杯子里。

  “你和那个秦歌,也在一起住了快半年了吧,感觉怎么样?”梁晓甜拿起筷子,还不忘八卦一下。

  “那女人派他来,不过是监视我罢了,你觉得我会听他的吗?”许多多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啤酒,“反正他在家的时间也不长,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算了,我现在都有在打工赚钱,他们给的零用钱一分都不会动,等存够钱,就搬出来。”

  “说的也是,虽说他和你妈是法律上有夫妻关系的,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毕竟不方便。”梁晓甜将食物塞了满嘴,向许多多挤眉弄眼地坏笑。

  许多多用胳膊肘撞她:“你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不纯洁的东西,多吃饭少说话。”

  她的话换来梁晓甜的讪笑,许多多顿时感觉心情也轻松了很多。好友的到来暂时吹散了她心中的阴霾,在她接下来的日子里照进一丝温暖的阳光。

  许多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院子里一片静悄悄,只有隐约的灯光从天鹅绒窗帘的缝隙中洒落出来,投射到院子里的地面上,融进月色之中。她打开门,却见秦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沉默地抽着烟。他已经换上黑色的家居服,看上去随意却又不失优雅。

  想到早上的情形,许多多还有些无法释怀,所以并没有和秦歌打招呼,而是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却被秦歌突然出声叫住:“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许多多没有回答,也没停住脚步。秦歌又再次问道:“还喝了酒?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多多这才驻足,站在原地转身看着秦歌。他还维持着方才吸烟的动作并没有回头,烟火在他的指间一明一灭。

  “我以为说得很清楚,我的行踪不需要想你汇报。”许多多对着秦歌的背影,冷冷说道。

  秦歌闻言缓缓地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把烟熄灭,这才走到许多多面前,凝视着眼前这年轻美丽的脸庞,深邃的黑眸中暗沉一片。两人对视良久,秦歌才沉声开口说道:“你病才刚好,又还没成年,就出去玩到晚上才回家,还带着一身酒气,像什么样子!”

  “和朋友聚一下难道也犯法吗?”许多多毫不妥协地看着他,“可别再说监护人之类的废话,笑死人了。”

  “这就是你的礼貌?”秦歌的眼中写着些许的愠怒,但却并不爆发,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又上前一步,近到许多多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隐隐的烟草味道。

  许多多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昂首挺胸,努力直视着秦歌,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不用你管。”

  “这个由不得你,看来有些东西你必须要学会。”秦歌说完,转向一直站在一旁不敢上前的陈妈,冷声道,“陈妈,小姐禁足三天,不许她离开自己的房间,学校也暂时不用去了,谁也不许来找她,也不准她打电话出去,直到她知道反省为止。”

  “秦歌,你凭什么?”许多多闻言愤怒地低吼。

  秦歌不再理会她,而是转身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得不到秦歌的回答,许多多快走了两步,拿起不远处沙发上的抱枕,用力向秦歌的背影丢去。抱枕打到秦歌的背上,但秦歌却像是无动于衷,他只是脚步略一停顿,并没有回头:“就凭你是许多多,而我是秦歌。”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这句话当时在许多多听来,只是燃烧着怒火,但多年以后,这句话再次从许多多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人谁也不曾想到,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许多多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手边还有翻了几页就被丢在一旁的书。已经两天了,秦歌截断了一切她和外面联系的方式,要出个门也有陈妈那恳求的眼神,明白这是秦歌的命令,不好让陈妈他们为难,许多多也只好作罢。也不知道梁晓甜怎么样了,她才来自己就失踪了,许多多几乎可以想见,梁晓甜那暴走的样子。

  这时候想起敲门声,许多多也懒得回应,干脆继续装死。谁知道门外的人不仅没有识相地离开,反而打开门走了进来,竟是手里拿着电话的秦歌。

  许多多一骨碌翻坐起来,有些意外地盯着秦歌。自从那天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秦歌忙着公司的事情也经常不在,即使偶尔在家里碰面,许多多也都是不发一语地选择视而不见。而秦歌总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对许多多的态度似乎视而不见,今天他竟会自己到她的房里来,这让许多多惊讶之余又警戒了几分。

  “你来干什么?出去!”

  秦歌扬眉:“终于肯说话了吗?”

  “这里不欢迎你。”许多多漠然道,“我和你也无话可说。”

  秦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走到许多多面前,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电话递到她的面前:“你妈妈打电话找你。”

  许多多的眉蹙得更深,几百年不见一次面,她忽然打电话来干什么?许多多接过电话“喂”了一声,母亲方美云的声音便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多多,最近怎么样?”

  “什么事,直接说。”许多多毫不留情说道,她岂会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如果没有任何事情,是不会无缘无故想起自己这个女儿来的。

  果然,方美云听到女儿的话,也不再费力寒暄,顿了顿就直接切入了正题:“下月你十八岁生日,我打算给你办个生日宴会,你好好准备下。”

  “不用了。”许多多想都没想就拒绝道。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宾客我都邀请好了,你自己去买点装扮的东西,让秦歌给你参谋一下,再教给你一点礼仪,你第一次出席宴会,注意得体。”许多多终于领悟了方美云的意思,她不过是想借自己生日的机会笼络人脉,而她话中的深意已经很清楚,她特地打长途电话过来只有一个意思,告诉许多多,那天你别给我丢人。

  许多多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只可惜电话另一端的方美云无法看到:“既然你都安排好了,还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你提早一点准备到时候才不会出错。”方美云说道,“时间地点决定好我会告诉秦歌。”

  “随便。”许多多说得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她并不关心什么宴会,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不要什么生日宴会,就不用去做任人摆布的洋娃娃。

  许多多把电话还给秦歌,然后便不再看他,依旧保持着沉默。秦歌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注视着低着头的许多多。就在许多多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秦歌却转身打开门,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许多多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倒回枕头上,心里却更加纷乱起来。她干脆什么也不想,拉起被子蒙头就睡。

  许多多“刑满释放”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梁晓甜。果然电话一接通,话筒里就传来梁晓甜的咆哮声:“许多多,你死去哪了?被火星人绑架了?消失这么多天才知道出现!”

  许多多把话筒拿离耳朵几公分,都抵挡不住梁晓甜的魔音,引来校园里路人的纷纷侧目:“火星人也是很忙的好不好,没那么无聊绑架我,我是被秦歌禁足在家了。”

  “什么?快详细汇报一下。”

  许多多看了看表:“大小姐,我现在还要去上课,三天没来了,也不知道秦歌是怎么和教授请假说的,学校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样吧,今天中午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下午没课,我们逛街去。”

  许多多说完收了线,再转头四望,发现已经有几道视线望向这边。许多多并不意外,仍是目不斜视地继续走向教学楼。在这间师范大学里上学半年,许多多一直努力保持着低调,即便是她刻意隐瞒起自己的家庭出身,但她那已日渐成熟美丽明艳的脸庞,和优异的学习成绩,都注定要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许多多在一间教室前停了下来,刚要推门进去,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许多多,你来了?”

  许多多回头望去,教育学课的导师陈梓轩。陈梓轩是整个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大约三十岁的年纪,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斯文而儒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年轻一些,笑起来总是一派干净温和的样子,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只可惜人家已是名草有主,早有个已经交往了七年的女朋友。

  “陈教授好。”许多多礼貌地打着招呼。

  “听说你病了,身体好点没有?”

  “已经没事了。”

  陈梓轩点点头:“前天发了一份课题的研究报告,你下课后到我这里拿一下资料,回去好完成。”

  “好的。”两人说着,打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

  下课后许多多风风火火地赶到陈梓轩的办公室,偏偏还有几个女同学围在陈梓轩的桌前提问,这让许多多更加心急起来。看她们那副衣着清凉,还一直往陈梓轩身上贴的举动,分明是别有用心,让陈梓轩的神情有些尴尬。这些许多多都不管,她只知道梁晓甜还在学校门口等着她。

  想到这里,许多多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干咳几声引起屋子里人的注意,面带甜美的笑容开口说道:“陈教授,您不是约了师母去吃午饭吗?怎么还在这里?”

  听到许多多的话,那几个女同学侧目看来,面带不满,显然是许多多提到陈教授的女朋友,扫了她们的兴致。但唯有陈梓轩,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他连忙起身甩开那几人:“你看我,都差点忙忘了,多亏你提醒。”说着他把手中的资料递给许多多:“这是给你的报告材料。”

  “谢谢陈教授。”许多多说完转向那几个还站在原地的女人,“抱歉,打扰了学姐们,我现在就走。”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陈梓轩说着歉然地向那几人道,“今天我要出去了,就先问到这里吧,你们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上门就行了。”说完逃命似的和许多多一起走了出去。

  “许多多,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走在校园里,陈梓轩说道。

  “不用客气,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许多多眨眨眼打趣道,“陈教授你的艳福不浅啊。”陈梓轩本身年纪不大,而且又好说话,不像那些老教授,所以许多多和他谈话的时候自然也随意了许多。

  陈梓轩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赫然:“这种福分我可消受不了。”

  许多多轻笑出声,远远就看到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的梁晓甜。许多多向她招手,梁晓甜便一路小跑地赶到他们面前。今天的梁晓甜已经洗去了前几天旅途的风尘仆仆,换上一身清爽的便装,一头及肩短发虽有些乱翘,但也不失俏皮。

  梁晓甜上前打量着许多多:“嗯,还活得好好的。”

  “不然你以为我诈尸啊?”许多多看了她一眼。

  梁晓甜刚要反驳,却好像这才看到了一旁的陈梓轩,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陈梓轩见状连忙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梓轩,是许多多的老师。”

  “老师?你是这里的教授?”梁晓甜啧啧点头,“教授原来长这个样子的。”

  “梁晓甜,你什么意思?参观稀有动物啊?”许多多好笑说道。

  “没事。”陈梓轩好脾气地笑着,对眼前这个直爽的女孩并不厌恶,反倒平添了几分好感。

  “我叫梁晓甜。”梁晓甜说着,大方地向陈梓轩伸出手。陈梓轩礼貌地握了握梁晓甜的手,便向两人告别离开了。“我还以为大学里的教授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家呢。”梁晓甜望着陈梓轩的背影道。

  “行了,人家陈教授有女朋友,你就别惦记了。”许多多取笑她。

  梁晓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花痴。”

  “我知道了。”许多多拍拍她,“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带你四处逛逛,你才来几天估计也还没玩过,正好我顺便买点东西。”

  “你晚回家没关系吗?”梁晓甜咬着吸管,看着眼前的许多多。

  许多多满脸不在乎地笑笑:“能有什么关系,我都被他关了三天了,就是犯人也总得有个放风的时候吧。”

  “不过真没想过秦歌会这么做。”

  许多多撇撇嘴:“他总拿监护人的身份压我,等下月我满十八岁了,谁还管他什么监护人啊。”

  “对了,说到这个--”梁晓甜又吞掉一个小笼包,才继续说道,“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那女人今天早上打电话,说要开生日宴会,其实也就是为了她自己笼络人脉吧,打着我生日的旗号罢了。”许多多不满道,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明明已经习惯,却为什么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刺痛?

  “那我们怎么办?”梁晓甜问道。

  许多多偏头笑道:“要不,你们也来?”

  梁晓甜立刻露出一副苦瓜相,哀求道:“饶了我吧,参加你家的宴会,简直比让我上刑还难受,吃也吃不饱,还要遭受扮淑女的非人虐待,不死也去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