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疼了。”

  半晌静默,终是夏南耐不住这窒人的气氛,很小声地哼出一句。移开视线盯着房内一角,不与顾匪继续对望,手却慢慢移到膝盖上。

  ――她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在严厉的大人面前自知躲不过,只好装疼、装病、装柔弱,以博同情。

  这点小心思,自然也逃不过顾匪的眼。他淡淡掠过她纤细的小腿,眼神没什么变化。可在他的目光中,她的脚趾头却微微一蜷。

  “只是摔疼而已?我还以为断了呢…断了倒好,省得你大半夜睡不着,闲得四处乱跑,还躲在别人门外偷听。”顾匪凉凉的语气,冷笑了下,态度不见一丝缓和。

  她的腿看来应该没事,否则哪有心情跟他在这扮可怜,又哪还能动得了那几颗小脚趾头?――他不动声色地驱散了先前的担忧,脸上却未露分毫。

  听到这几句,小丫头明白自己的目的没达成,摸索膝盖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两手交叉搁在胸口,乖巧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俯看下去,僵硬的姿态就像一具没缠着纱布的木乃伊。那对大眼珠咕噜噜地转了几转,忐忑又很安分地等着顾匪接下来的训斥。

  她这“认命”模样,倒也让顾匪没了脾气。

  其实相较生气,他心里头更多的还是无奈。就算她做的事再荒唐,再让人震惊意外,忍无可忍…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只一见她那战战兢兢的小可怜眼神,他也就什么气都消了。疾言厉色大骂一顿?他还真就有点舍不得。

  叹了口气,顾匪坐到床边,瞪她一眼后,视线又落向虽无大碍,却也已经泛红的膝盖。看着看着,大掌就扣上去,轻轻揉了起来。

  “真摔疼了?可不疼么,倒地姿势那么夸张,真以为你这小骨头会断掉。”他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没了严厉,却多出几分痛惜。

  夏南抿住嘴,看着顾匪低垂的脸,微翘的眼角,眼睫投注的阴影挡住了眸底所有的内容,她辨不出他的眼神,却觉得的这一刻,他的面孔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安宁。

  心情放松,又有些飞扬――她就知道,他还是心疼她的。

  “南南,咱们聊聊。”

  顾匪一边揉着她的膝盖,一边说。

  “聊什么?”

  这一刻夏南已经调整姿势,双手枕在头下,一条腿搭在顾匪的腿上,无比享受他掌心传来的温暖力道。

  “聊你心情,你的困惑,如果可以,都跟叔叔说说。”顿了顿,他看向她,“公平起见,你也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既然一直纠结她的某些言语,行为。试探什么的又难以达到切实目的。那么不如索性他们就推心置腹地谈一次吧。

  用成人的方式。

  “我问什么都可以?”

  夏南改变闲适的姿态,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条腿还搭在顾匪的身上。那双眼炯亮亮的,凑近了更显得纯澈分明。

  顾匪点头,暗暗做好准备。

  她能问出什么?无非是小孩子世界的“大到不能再大”,可对成年人来说却又“微乎其微”的幼稚问题罢了。就算她还有可能会问出“你愿不愿意做我爱人”之类的震撼话,此时的他,也不会像那日在“顾氏”般毫无准备了。

  他不知其他家庭是怎样教育小孩子的,可有些事,他认为与其掖着藏着,不如直接面对。彻底摸清她的心思,再对她进行一番“青春期教育”,这才是他此番提议的最终目的。

  顾匪静静等待,连手上为她按摩的动作都停下来。

  可夏南却陷入沉默,眼睛望着他,眼神却有些飘渺,像是正在努力思考自己的提问。

  床头摆着某次逛街时她喜欢上的小熊闹钟。这一刻,当屋内充满静寂,才能听到它分秒走动的声响。

  “顾匪,”终于,小丫头开了口,看住他认真倾听的表情。

  “你说为什么…你会大我十七年?为什么你要出生那么早?”

  顾匪愣了下,瞬间茫然之后,勾起唇角。

  “这个问题…老实说,叔叔还真不会回答。是啊,为什么会比你出生得早呢?这样的问题该由叔叔的妈妈回答才对。”

  他垂眸看住掌心下的这块小膝盖骨。因为年纪与她的瘦弱,她的腿就算伸直,膝盖也是微微凸起的。手心盖在上面,只觉小小一块,又稚嫩又脆弱。

  她的问题,他没有预料。却让他恍惚中有些惘然的沧桑。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她心里,可是这样的感叹?

  十七年。

  他十七岁,她才不过刚刚出生。十七岁的他,已经历了人生最残酷的生死分离,心已在长久的孤独与困惑中变得坚硬,冷漠。而彼时的她,尚不懂得人世的喜乐欢悲。

  十七年…他与她之前的距离,原来这样漫长。

  顾匪突来的默然,让夏南局促地动了动。收回搭在他身上的腿,也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他重新看向她,“第一个问题不作数,换一个叔叔可以回答的吧。”

  “你有没有过很失望的时候?”她盯着他诡静的眸,问出第二个。

  “有。”他未经考虑便点头。

  “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

  譬如,七岁的他,自昏迷中醒来,得到家人全部去世的消息时;譬如,他跟随顾老爷子第一次踏入毫无温暖感的顾家豪宅时;譬如,他不停追问亲人的死因,被老爷子勃然斥骂时;譬如,他想念父母与姐姐,难以自抑,躲在房间想要自行了断,又终归看到自己的懦弱时;譬如,他玩了命地在赛车场上突破极限,在无数掌声与关注的目光里,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时;譬如,无论身边往来多少温软玉香,陷落多么深沉的缠绵,也始终慰藉不了心底那块空洞的缺失时…

  “失望”吗?

  人生何处不充满失望。它无处不在,是与生俱来的障业。

  “你在失望的时候,会很难过吗?”耳畔传来稚嫩追问。

  顾匪望着相距咫尺的小脸,笑容苦涩,“是的,非常难过。”

  “那…以后,你会让我同样难过吗?你也会让我感到失望吗?”

  夏南跪坐在他面前,这一刻又朝他凑近了些,迫切等待答案的表现。

  终归还是个孩子,略有羞怯的神情,虚晃的眼神,就算绕了个大圈子来套他的话,可还是因为迫不及待而暴露了内心。

  “人对失望的理解不同,有人遇到重大挫折才会失望,可有的人,也许看到下雨,都会有失望的心态。”顾匪看住夏南的眼睛,不疾不徐道,“叔叔会尽量不让你对生活有失望感。只不过,还要看具体面对怎样的事。”

  “比如说呢…?”

  顾匪试图对夏南讲道理,可她却想进一步确定。

  “比如说,你喜欢我这件事,就注定会失望。”

  清然的声音,泛出冷意。

  说来说去,还是谈到这里。现在她的心底,也似乎就只纠结着这一件事。他已没耐性再对她细致地晓之以理,没有余地跟可能,就完全不需要循序渐进地商量。

  夏南没想过他会这样说,起码没想过他会这样直接。只一句,就为她心中无限延展的期待划上了句点。

  然而,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胸中涌现如此陌生又强烈的情感,如一枚落于石缝的种子,默默植根发芽,又肆无忌惮地生长,只为靠近更温暖的阳光。

  对她来说,顾匪就是那抹阳光。向他靠近的渴望,就如出自本能般势不可挡,又怎会因为他的三言两句,就萎靡消散?

  “以后的事,你也说不准的对不对?也许就有可能…”她自我安慰一般,试图软化他的坚决。

  “也许很多事我都说不准。但唯独这一件,南南,今天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件事,绝无可能。除了放弃,你没有别的选择。”

  顾匪捏住夏南的下巴,强迫开始躲避的她望着自己。却见她忽而红了下眼眶,大力推开他的手,有点不甘心的气闷。

  “我不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你想用时间证明也无所谓。可对你的那份少女情怀,我没空琢磨,亦无心奉陪。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顾匪索性站了起来,“谈话到此为止。该说的我已说明。早点睡吧!”

  他转身走向门口,心里也是有了恼意。

  ――干嘛要心血来潮跟她谈心?小孩子的固执毫无根源,也无尽头。况且,他们的话题也根本就说不清楚。

  手刚摸上门把,另一只胳膊就被拉住。

  回头,看到她的目光,满是他所熟悉的执拗。

  “因为我还太小,是不是?可你忘了吗,我会长大。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于宁那样的女人。到时候你的想法就会改变。”

  她抓着他的胳膊,想了想又抱在怀里,一副他不改变态度就不会罢休的气势。

  “不会。”顾匪摇头。

  “会!”她闷吼,像被激怒。

  “不会。”他仍利落否定。

  “会的!你会你会!你快说你会!!”她的脸开始泛红,眼中的泪意隐隐浮现。

  “夏南,你给我记住:我与你,不是叔侄,便是陌路,绝不会存在第三种关系。你的行为已经让我失望,就别再让我对收养你这件事感到后悔!”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机会。大步走出她的房间,狠狠关上了房门。

  一门之隔,他听到了她终于忍耐不住的哭声。

  咬了咬牙,他没理会,直接走回主卧。

  每一个人自懂事开始,都会对一生抱有不同幻想。总是愿意用斑斓的色彩去编织憧憬中的未来。

  夏南也有过。

  未遇顾匪之前,她的梦想是可以尽快长大,走入社会,赚钱养家,分担母亲的重任。后来母亲去世,顾匪接她回家,她开始与他一起生活,梦想也随之发生变化。她渴望着他的每一分关爱,渴望他的目光笼罩,渴望他越来越重地把自己放在心上…她与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刻意放大虚幻未来的甜蜜,忽略着其间的变数与辛苦。

  闭着眼,微微仰头,双手插着裤袋,耳机下方的两条白线一路延伸进斜跨的书包里。她就是这样一副姿态站在校门口,安静美好,却是一副很受人瞩目的风景。

  夏南。夏南?

  像是有人叫她,睁开眼才发现,身边站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是班里的同学,陆雅男。

  慢慢摘掉耳机,她看着他,没开口。

  陆雅男是这学期的插班生,因身体问题曾休学两年,如今回来重读。

  夏南对他的印象,还是来源于班里女生的窃语,尤其像魏莲子那“三人组”,有事没事总拉着她谈论他,一副心照不宣,情窦初开的喜态。

  他也的确算是个挺出众的男生,因为年纪稍大一些,模样身形自然要比班里其他男生更成熟出色。就像此刻,他看着夏南,略微偏头,眼中有疑惑,对她扬唇一笑露出雪白牙齿,顿时让人有种“整个世界因此明亮”的错觉。

  “等人接你?”陆雅男看着夏南平静的脸,忍不住一再打量。

  “嗯。”她只应了声,就转开了视线望向马路一侧。

  “等谁来,家人吗?”她淡漠的反应有些让陆雅男不知所措。

  “你有事?”她沉默一会,又转过头。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像自从我进入咱们班到现在,跟你都没说过话呢。”陆雅男又一笑,目光炯然,“我觉得你跟别的女生不太一样,一直对你挺好奇的。”

  “所以…既然明天开始放假,今天算是我们这学期最后一天碰面,我想问你,如果没什么事,可不可以让我请你喝杯饮料?”他这才说出最终目的。

  夏南没有回答,只是对他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他的表情也不失望,“我就知道你会拒绝。”

  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只白色信封,勾开夏南的书包拉链,轻轻放在里面。

  “这是什么?”夏南盯着书包里那一抹白,蹙了下眉。

  “情书。”

  这大概就是陆雅男深受同班女生喜欢的原因之一吧。大大方方,毫不拘作。若是换做别的男生,此刻也许会用一种局促紧张的神态解答她的疑问,而非这样笑微微地坦言,情书。

  他这么直白,倒也让夏南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回去再看。”他依旧是笑。

  听到喇叭响,夏南转过脸,看着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开到了眼前。

  随即车窗降下,里面传出一声,“南南。”

  她还未作出反应,陆雅男却是先弯腰看向车中,毫不含糊地来了句,“叔叔好!”

  才见车中男人迟疑般地望出来,露出了那双漂亮至极的丹凤眼。抑头扬尾,风情深邃。

  顾匪的眼神很平静,出现看人时惯有的淡漠与疏远。像一汪深潭,不见波涛不见底,却固有它自己的精彩。目光移动间,那一抹情绪的出现与隐匿,只有夏南才捉摸得到。

  出于礼貌,顾匪对着陆雅男点了下头。又很快移开视线,看住夏南。

  她无言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再见,夏南。那个…里面…我附上了电话,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打给我。”

  车子逐渐滑开,还听得见那抹带着期盼的声音。夏南没回头,直接升起了车窗。

  大手探过,拉动安全带为她系好。顾匪侧脸对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夏南神情无异,可心已止不住跳得飞快。

  可她不是她们其一。

  她的心里,自有一抹始终向往却不可触及的白月光,寂静,清幽。

  此刻就在她身旁。

  “你回来了。”

  车中静默,隔了很久夏南才像是刚回过神来,道出这句如同轻叹。

  “嗯,想我没有?”顾匪专注开车,声音温柔。没有发现夏南片刻怔愣,及眼中逐渐漫出的委屈与黯淡。

  ――为什么他能这样轻而易举,神色镇定地明知故问?

  她怎会不想他?当然想。无时无刻。

  她也确信,她的心情他一定知道,都知道。他只是假装不清楚。就像这两年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尽到了一个监护人应尽的所有责任。他在很努力地扮演着“叔叔”的角色,就放佛十三岁那年的某一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然而,他可以假装“失忆”,她却不行。

  你的行为让我很失望,就别再让我对收养你这件事感到后悔。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么介意他的这句话。以致这两年,每当她觉得感情慢涨到快要溢出来的时候,都会再加把劲,狠狠地压回心底去。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么害怕他不再要她。一不留神的情感展露也许会面临再也无法见到他的地步。她怀揣着这份相思,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顾匪并不在意。又指着后座说,“我买了你要的画笔。是认真照着你列出的单子买的,不知有没有买错。”

  收住心里泛滥的情绪,夏南回头瞥了眼,看到熟悉的包装,“没有错。谢谢。”

  说话间,感到顾匪似乎看了她几眼。可她没勇气与他对视。

  等红灯的时候,他又看向她,不知从哪变出一副颇具兴致的表情。

  “叔叔可不可以问你…刚才那孩子是谁?”

  “我同学。”夏南知道他问的陆雅男,倒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他给了你什么?”他的语气似有若无地带着笑意。

  夏南才想起书包里的那封信。

  雪白信封,就像看到陆雅男本人,明亮又干净。连信封口都糊得很仔细,看得出花了些心思的。

  夏南随意撕开信封,掏出里面写满字迹的两页,只大致看了几眼,就又团成一团,塞回包里。

  “怎么好像生气了?难不成是我理解错?我还以为情书呢。”顾匪大咧咧地伸手,从她包里抢过那团纸,也不问她一句,直接展开看起来。

  “字如其人。这孩子字写得也不错。虽然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也能看得出是个挺阳光的类型。”慢条斯理折起信纸,递给夏南,他又问,“怎么样?要不要给人家个机会?”

  夏南捏着情书侧眼看他。

  “多交朋友没什么不好,男孩子也一样,叔叔不是那么古板的类型。只是你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不要过格,不要让别人占了便宜,做出伤害你的事就好。”顾匪一副“用心良苦”的姿态。

  “看你现在长成这种风*骚样,小时候肯定没少占小姑娘的便宜吧?”夏南讥讽道。

  面对顾匪,她从没有什么“长辈”的概念。

  “呵,你真了解我。”顾匪笑了,并不介意她的措辞,“叔叔小时候嘛,为我争风吃醋的姑娘实在太多了…”

  夏南瞪了他一眼,不想再搭理他。

  绿灯亮。车子又开了出去。

  “南南,”静默中,顾匪又开口,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玩闹归玩闹,可如果未来某天…你真的遇到了那个心仪的,甘愿托付终生的对象时,要记得,先带回来给叔叔看。”

  “…为什么?”夏南问,等待中听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我的南南。叔叔满意,才能作数。”

  心头一窒,夏南望着他平静中隐含莫名郑重的侧脸,很快又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忍住,忍住。她告诉自己。

  从包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将音乐声调大,嘈杂喧嚣的歌声中,才终于缓解心头煎熬般的酸楚。

  那你呢,你对自己可满意?

  她很想问他这一句。

  只可惜前车之鉴,她不敢说出口。

  两人各存心思,一路都没再说话。

  顾匪将车子打转方向,驶上一条与家不同方向的路。夏南心里了然。因此在看到某家精品店门外等候的于宁时,自然也没有任何意外。

  凭心而论,于宁是个美女。

  而她呢,她又算什么?夏南收回目光,打量自己的身体。即便她从来都具备着一股别人口中所谓“很酷”的倔强与坚定,可这种骨子里的穷酸志气,并不能为她的外型加分。跟于宁站在一起,她不过是陪衬白天鹅的丑小鸭。何况于宁的家境虽比不上顾匪,可毕竟也是富家出身。而她…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罢了。

  难以避免,每次一见到于宁,夏南总是极度自卑。

  “于宁在餐厅订了位子,我们今晚就在外面吃,好不好?”

  顾匪缓停车子时,对夏南说。

  而这种类型的询问,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她说不好,他就会改变主意,马上取消晚餐吗?

  他不能。所以,问她又有什么用?

  夏南点了下头,没抬眼。心里那份自卑还没散去。

  顾匪望着她低垂的脸,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在车子停下后,马上打开了车门。

  “你坐前面吧。”对于宁说完,她又很自觉地打开后门坐进去――与她的那一大堆画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