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布拉克萨斯和我装腔作势地等待下一位信息掮客出现时，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厅中央突然传来了响亮的争执。
“哦……你完全不应该来这里，琳。你已经惹出够多乱子了！”
人头攒动，不少好奇的巫师将目光转向声音来源。男巫们无论年龄，几乎都是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究竟。身着礼服长袍的女巫们却状似无意地向反方向偏过头，她们彼此交换眼神，窃窃私语。“您没必要搭理这件事，马尔福夫人。”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巫无声无息从我们右侧走来，手里端着一杯黄油啤酒。“看在克洛德的份上，我们就当这位从来没有出现过好了。”
“艾米恩·斯拉格霍恩。”阿布拉克萨斯轻声提点我，同时迅速换上微笑。“我们共同的老师，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长姐。”
艾米恩·斯拉格霍恩看上去约莫有七十出头，向从巫师画册上走下来的庄重女士。满头银发整齐地梳好，双臂被长至白色丝绸手套包裹的严严实实。无论是耳环还是项链，斯拉格霍恩女士都选择了带着微弱光泽的颗粒饱满圆润的珍珠。这是一位作风老派的夫人，她在我面前站定，带着僵硬的笑容看着我，眼神浮现着疑问和些许不满——
——阿布拉克萨斯突然戳了下我的后腰。
在年龄较长的女巫面前，你需要做的就是保持谦卑和恰到好处的艳羡。“很高兴见到您，夫人。”我眨眨眼，“您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
艾米恩·斯拉格霍恩斜睨着我，暗红色的两片嘴唇上下蠕动，像是在仔细咀嚼我的恭维。但接连不断的哄闹声打断了她的动作。“这里不会容忍你的到来。”美式口音，夹杂着些许不安，说话的正是尼克·博斯德。“回去吧，姐姐。”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居然还在这里举杯庆祝。”这是我和阿布拉克萨斯第一次听见琳·博斯德的声音，这声音是如此清晰有力，即使隔着层层人群我也能听出每一个词语中的颤音。“巫师界已经不复往常了，各位——”
一个声音在低吼：“——博斯德小姐！”是艾米恩·斯拉格霍恩，她抛下我和阿布拉克萨斯，咬牙切齿地冲了上去。
“你就不该和她讨论巫师界的局势，巴德尔。”接着是一个有些像是□□的无力声音接着低吼说了下去，是克洛德·布尔斯特罗德，他显然因为被搅乱的宴会而心神不定。“你明知道她是个狂热的——”
□□没能继续下去，一瞬间大厅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不再有洒落的金色粉末，或者飞驰而过的守护神身影。人们站在沉默中，站在枝形吊灯明晃晃的光线下，脸色惨白。
“黑魔王已经崛起了。”琳·博斯德继续说，这个小个子的栗发女巫绷直肩膀，对着黑色头发的年迈巫师坚决而清晰地吐出这句话，“如果你要问我未来的巫师界局势会是怎样——一个历史学家的使命告诉我，我正处在一个能够见证时代变革的关键。黑魔王会卷土重来，巴德尔，就像当年格林德沃一样。黑魔王和他的扈从会在此重现，他的足迹将遍布大不列颠的每一个角落。”
“荒谬！”被称作巴德尔的年迈巫师气得紧紧握住手杖，“部长大人的演讲说得很明确，现在的巫师界已经武装起来，门禁也好戒严也好都在魔法部的控制之下。我们会战斗到底，我们——”
“巴德尔——巴德尔·莱斯特兰奇，尊贵的莱斯特兰奇的家主。”琳·博斯德跳到餐桌上，自上而下看着围绕她满脸不悦的巫师们。“您竟然相信凡里斯的无稽之谈？您可知道黑魔王的随从们已经攻破了阿兹卡班？您可知道格林德沃的追随者们几乎是就地拥护了新任的自称Voldemort的男人？您可知道那二十五个傲罗是怎么死的——他们不是为了抵抗囚犯暴动而牺牲，他们是被多琳·梅多斯这个食死徒引诱到了阿兹卡班，成为第一批牺牲品——”
我突然感觉手指冰冷，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家主端着酒杯沉默不语，但给予我的眼神却是安抚性质的。
“——干得漂亮，阿布拉克萨斯。”我倒吸一口冷气，对阿布拉克萨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评语。
“如果阿兹卡班都被攻陷了，如果我们已经损失了二十多个训练有素的傲罗精锐，如果我们不得不面临选择——”琳·博斯德继续说，而她身边的巫师们已经放弃了阻止她的打算，相反——自从琳·博斯德说到阿兹卡班的事实时，所有的巫师几乎都肉眼可见地产生了动摇。“——你会站在哪一边，巴德尔？是朝不保夕的魔法部一边，是麻瓜的那一边，还是站在——”
琳·博斯德顿了顿，这个小个子女巫深呼吸一口气，浅蓝色的眸子热切地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站在新任的黑魔王这边？”她大声询问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是，我手中的玻璃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我移回目光，发现阿布拉克萨斯刚刚不动神色地和我碰杯。“我一直希望你能见证这个时刻。”年轻的马尔福家主唇边带笑，“当然啦，你永远不可能以一个梅多斯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一起听完这番话。”
“所以是你安排的。”我冷笑，“琳·博斯德说出的那些细节，被魔法部掩盖的真相——是你透露了风声，阿布拉克萨斯，你背弃了我们和部长大人定下的承诺——”
“——什么承诺？”阿布拉克萨斯向前倾声，礼貌地表示出自己的困惑。
“那是一个计划。”我压低声音，“那二十五个傲罗全部是凤凰社的成员，凡里斯和我只不过是在合作。我帮助他消灭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力量，而他则默许我逃跑——哦，我得说他根本就没有料到我能逃出来——”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智多星？”现在轮到阿布拉克萨斯勾起冷笑，“瞧瞧你自己，亲爱的，你究竟是披着拉文克劳的皮呢，还是从骨子里就是个拉文克劳？”
像是还不够一样，阿布拉克萨斯用奇妙的，带着嘲弄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阵。“你是个斯莱特林，亲爱的。”他低语，“我们是斯莱特林，如果凡里斯知道自己是在和斯莱特林合作，那他就不得不做好一切打算。”
比如，放在怀中看似冻僵的蛇，突然苏醒并反咬他一口。如果我们能让邓布利多的人去死，我们也能让凡里斯的力量被粉碎。只要有需要，我们的魔杖就会对准任何妨碍的存在。我们可能会一时隐忍，假意奉承，但只要时机成熟——这条毒蛇就会复活。
这就是斯莱特林。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朋友。”我冷眼看着身边的马尔福家主，“我熟悉你，阿布拉克萨斯，你这么做只可能是为了——”
“——马尔福家族。”阿布拉克萨斯的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轻笑，“你当然知道这一点，亲爱的，但是这一次你会站在我这一边——你会成为帮助马尔福家族崛起的助力。你是马尔福家族的女主人，是黑魔王和我之间的斡旋者，是一个不能再魔法界出现真身的女人。你能为黑魔王做到的，你也势必能为我马尔福做到。”
局势开始失控。琳·博斯德跳下餐桌，开始和巴德尔·莱斯特兰奇展开新的辩论——但克洛德·布尔斯特罗德示意人们回避与这位年轻博斯德小姐的一切交谈。她受到冷遇，人人都疏远她，仿佛她就是黑魔王本人。
我注意到这时克洛德·布尔斯特罗德深深看了阿布拉克萨斯一眼——很快，他便重整笑容，走向巴德尔·莱斯特兰奇，艾米恩·斯拉格霍恩和其他巫师进行安抚。他讲了几句玩笑话，试图活跃气氛。音乐再次响起，人人都不自然地开始举杯——放声大笑，讨论起大不列颠的天气，或者伦敦那些巫师家族内部的流言蜚语，或者这一季魔药材料的价格。
阿布拉克萨斯显然厌倦这种毫无必要的谈话，他自然也留意到了克洛德·布尔斯特罗德的惊鸿一瞥，也对无人向我们搭话的现状保持了令人出乎意料的，容忍和不在意。
“让我们离开这里喝点东西，亲爱的。”他低声对我耳语。将这些仍然在水里故作平静的巫师们抛诸身后。
我于是跟随他来到布尔斯特罗德庄园的娱乐室。这里被炉火烤的暖洋洋的，刚刚打好蜡的桦木地板反射着金色亮光。靠窗的位置摆着几张深紫色扶手靠背椅，茶几上方则悬停着一把鎏金鲜花纹饰陶瓷茶壶。当我走进的时候，这只茶壶喷出一股白色的蒸汽。“你最近睡眠不好。”壶盖一张一合，壶嘴直接转向阿布拉克萨斯，苍老的声音嘶嘶喷着水雾，像个衰老的管家。“需要来杯南非茶吗，这位先生？”
“伯爵茶，什么都不加。”阿布拉克萨斯吩咐道，茶壶低头鞠了一躬，正好向凭空出现的茶杯注满芳香四溢的红茶。“您呢，女士？”茶壶嘶嘶喷着气，“你最近睡眠太好了，女士。一杯清爽宜人的长岛冰茶？”
“那可不是茶，我记得。”我干巴巴地回答。陶瓷茶壶发出响亮的唿哨声，“嗬嗬嗬嗬——咻咻——咕噜咕噜，那么一杯英国早餐茶怎么样，这位没有幽默感的小姐？”
“现在是晚上。”我继续干巴巴地回答。
“——您恐怕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幽默感的女巫了。”茶壶咻咻喷着气。“一杯特制的笑话茶，恰好与您的幽默感相配。”
又是凭空出现的茶杯，这次陶瓷茶壶往里面注入了热气腾腾的透明液体——怎么看都像是简单的热水。而当我指出这一点的时候，这只茶壶又开始发出怪声，“嗬嗬嗬嗬——咻咻——咕噜咕噜，只有拥有幽默感的人才能尝出笑话茶的滋味，显然易见，女士。”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暖洋洋的娱乐室空无一人——绝对是因为这只讨人厌的茶壶。
我把 “特制笑话茶”捧在手心，阿布拉克萨斯不出意外露出嘲笑。“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点儿的话。”我耸耸肩，在马尔福家主身边坐下，舒展双腿。“我知道你需要一点调剂，亲爱的阿布，你这边的状况似乎不怎么好。”
“巧妙的托词。”阿布拉克萨斯轻飘飘地说，“听上去你像是刻意表现得笨拙些，而不是真的和一只茶壶产生了争执。”
我维持假笑，把一口没动的“笑话茶”塞到这个对我冷嘲热讽的男人手里。“你也需要一点幽默感，亲爱的。”我没好气地说，“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想喝一杯茶。”
“我不介意告诉你理由。”阿布拉克萨斯极其有风度地把茶杯放在一旁，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但在此之前，你可得帮我做件事情？”
“什么？”我皱眉。
阿布拉克萨斯抖了抖袖口，抽出一封浅黄色的信。没有署名收信人，但明显信封内折好的纸上已经写好内容。“帮我寄出这封信。”马尔福家主轻声说，“你可以移步去后门——出了娱乐室左转下楼梯，在走廊尽头对着花园的方向开着一扇小门。会有我的人在等你。”
我伸手接过信，打算不着痕迹地扫一眼信纸上的内容——但阿布拉克萨斯并没有让我得逞。信封“啪”地自动封好，红色火漆自动出现在了封口处。我目光上移，发现阿布拉克萨斯的目光似笑非笑，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不安分。“好了，好奇小姐(Ms. Curiosity)。”他懒洋洋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请。”
“但愿我可不是在替你背黑锅。”我起身，但动作仍有些拖泥带水。阿布拉克萨斯抬起眼，浅灰色的眸子审慎地扫过我的面容，那张自恃身份表情傲慢的脸上始终浮现着克制，容忍，耐心，且毫无诚意的笑容。
他知道我会做的，而我想现在马尔福家主倒不至于对自己的夫人下手——他还需要我这个冒牌货的配合，从刚刚的宴会状况看他现在的“朋友”的确少得可怜。其他巫师家族显然不知道阿布拉克萨斯与黑巫师的联系，而就算隐约知道，他们也断不能充当我现在的角色——黑魔王的中间人。
不知道汤姆·里德尔现在在何处？我一边匆匆扶着楼梯扶手飞快下楼，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起桃金娘向我叙述的密室往事，接着——宴会上神色各异的巫师们，还有他们谈话中透露的信息一一掠过我的脑海。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在长长的——充满灰色与黑色的走道尽头，就在那里——尽头开着一扇木门，阿布拉克萨斯托我送信的对象，就在那里。
汤姆·里德尔。【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