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遗弃了。
当我在泥泞的草地上醒来时,第一反应便是这句话。
雨后的天空仍有些灰暗,我用手撑地,很慢才直起背——这是芬威克曾经和吉米野餐过的林子,空气潮湿,因为雨点击打而有些浑浊的湖水平静无波。木屋空置着,其中存放着一些来不及吃完的食物。
想到芬威克,我内心倏然一沉。
里德尔说他的死并非由我铸成,而是和那个小丑般的皮尔斯.艾弗里有关联,他这是什么意思?
迷雾重重,我疲惫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连撕开一包巧克力蛙的力气都没有。
钻心咒的效力没有消失,但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换上了一套颇为考究的女士长裙,尽管由于地面泥泞上面粘上了不少污渍,仍然能察觉出其昂贵的布料和精心编织的工艺。绿色点缀暗纹,腰身掐紧,自手肘散开的双袖优雅地垂下,裙身勾勒出身体线条。复古,精致,考究,却完全不适用于我的日常行动——阿布拉克萨斯一贯的品味。我看着满身泥泞,微微感到一丝愉悦。
自大的洁癖狂。
我将手插进口袋,其中有一枚小小的蛇形纹章戒指,还有我的魔杖。我应当是被里德尔或者阿布拉克萨斯治疗过了,他们居然还归还了我的魔杖,真是体贴。
我闭上眼,里德尔的怒容清清楚楚出现在我面前,依旧英俊,却也更邪恶。
“好了。”在空荡的木屋内我的声音异常沙哑,“让我想想,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没有回答,空气中并未有任何魔法波动的痕迹。
我支起下巴,刻意沉默了一段时间——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自由了?
也许里德尔真的对我失望至极,决定让我自生自灭——看看这里,清晨的森林静谧又迷人,谁能说不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我更加仔细地查看自己的魔杖——没有任何蹊跷的地方,那枚蛇形纹章戒指看上去不过是一枚旧物,也毫无魔法痕迹。
所以这个现状变得异常奇异,里德尔和阿布拉克萨斯似乎完全将我放回了一个自由安全的环境中。你瞧,我有足以自保的力量——我的魔杖就在我手心。我有完美的隐居地——能让凤凰社出身的芬威克选择在这里和自己的幼子野营,说明这里安静而不易受打扰。我甚至有一套好衣服和受过治疗的躯体,如果我想,我便可以利用自己的魔法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成为任何人。
如果你是我,你会认为黑魔王大人真心想让我就此隐居吗?
答案很明显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将华贵的长袍褪下,随便在木屋找了一件宽大的男式长袍套上,斗篷遮住了我的面容。
那枚蛇形戒指被我扔在地上,我仔细盯了那枚做工精巧的石质戒指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小心的埋好它——万一这是里德尔给我的提示,我总能找回这个小东西。
一切都处理得当,我仔细清除自己留在森林的遗迹,随即幻影移形。
三个月后,伦敦。
一架黑色马车悄无声息地自青石路上迅速穿过,形如骷髅的夜骐喷吐着鼻息,越过躁动不安的人们的头顶,那些面容呆滞的麻瓜们木然站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的存在。
黑夜中的街道燃起了无数细小的火把,带着面具的男巫女巫们走上街头,他们的袍子漆黑如夜,面具则是如同死尸一般的灰色。
“Lord of Darkness!”一个男巫欢呼道,追着马车的方向。
“Lord of Darkness!”歇斯底里的呼唤聚合成了群响,巫师们挥舞着火把,发出狂暴的呼喊声!
“Lord of Darkness!”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巫尖声说,她摘下面具,带着仰慕之情凝视着马车驶过夜空。
麻瓜们被抬上木柴堆,一如几百年前,他们对巫师所做的一样。
女巫收回视线,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毫不犹豫地松开火炬——火焰点燃了木柴堆,窜动的火舌迅速跃上麻瓜的肩头,啃食着麻瓜依旧木然的脸,直到他们的皮肤变得焦黑干枯。
有残忍的好事者解除了麻痹咒语——原本呆滞的脸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声凌厉的惨叫!
如果此刻以马车的视角眺望下方,那该是多么有趣?
伦敦城的所有街道都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每一个街区都传来亵渎魔法者的惨叫——傲罗们迅速加入了战斗,但凤凰社成员动作更快,咒语的红光照亮了半边夜空,但疯狂的巫师们却毫不退缩。
直到——暴乱以不可遏止的态势愈演愈烈,最后的高潮部分,所有巫师都能看到一架黑色马车高高越过夜空,那是战争的车轮碾过饱受骚动破坏的伦敦城区,鲜绿色的骷髅标志笼罩在暗无星辰的夜空。
Lord of Darkness?我注视着那架马车消失,用斗篷掩饰唇边的冷笑,真是好名字。
“你是谁,姊妹?”
我的笑容被打断,一个戴着灰色小丑面具的男人凑过来,声音带着兴奋过后的沙哑,“你的面具呢?”
我的表情慢慢恢复僵硬,手不自觉按上口袋中的魔杖。
“啊哈!”他大叫。
一个麻瓜女人自他身后跌跌撞撞的冲入巫师群,绝望地看着木柴堆上自己的丈夫惨叫。原本打算盘问我的男巫随即追了上去,他轻易便抓住了那个女人,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更多的男巫围了上去,他们高大的身影完全遮蔽了我的视线。
我听见了他们充满兽欲的低语声。
“滚开。”
在火焰燃烧和麻瓜们的惨叫中,我冲上前,魔咒将两个男巫高高地抛在半空,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黑暗公爵大人恐怕要失望。”我说,“他的食死徒们不是向往黑暗力量的奴仆,而是借此浑水摸鱼的罪犯。”
一发死咒,原本骑在麻瓜女人身上的男巫瘫倒了下去,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强暴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我收回魔杖,声音温柔的要滴出蜜来,“你们这种男人……真是下贱。”
“啊哈!她是傲罗!”
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滑稽地跳出来,用手指着我。“杀了她!杀了她!”
我懒洋洋地挥了挥魔杖,几个试图继续兽行的男巫被击中,只剩下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我冷笑着正准备对那个男人施加恶咒。
“那么你呢,也想尝尝被人强暴的滋味吗?”
一个低沉轻柔的男声响起,又是一个面具人。
不自量力的废物居然还有同伴,我勾起冷笑,“如果你自认为有这个能力的话,不妨试试。”
“我把这视作邀请。”他暧昧地说,随手挥动魔杖,麻瓜女人便被抛在木柴堆上,和她的丈夫一起被火焰吞噬着——
该死!
我的表情倏然变得僵硬——
又是一阵狂风呼啸,下一秒我的斗篷便被对方的咒语撕扯下来,完完全全露出了我自己的脸。
“多琳•梅多斯!”
戴小丑面具的男人惊叫道,他拔腿便跑。
“该死的!”我咬紧双唇追了上去,但却冷不防被人抓住——那个面具人松开手,魔杖尖端距我双眼不过一个指头的距离。“是黑魔王大人宠幸的梅多斯小姐。”他轻柔地说,面具下的眼睛一定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个遍。
那个小丑面具已然消失在人群中——我整整三个月的跟踪和布局,完全化为了泡影。
我于是愤怒地举起魔杖,那个身材高大的面具人站在原地,他身后的食死徒们一旦看到我的脸,都非常自觉地退避三舍,转而去折磨麻瓜取乐了。
真以为我是黑魔王的禁脔,一群蠢货!我咬牙切齿地施展恶咒,周围的食死徒纷纷落荒而逃。
“你耽误了我的计划。”
收拾完周围,我冷声说,面前的面具人则发出轻柔的笑。
“你是指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我的动作很明显?”我稍稍有些诧异。
“不。”他低语,“只是他恰好也是我的猎物。”
“猎物?”我微微有些惊讶,“那么你是傲罗,还是凤——”
“梅多斯小姐。”夜风中他轻声说,“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光与影,黑与白。”
不等他说完,我同样施展了一道咒语,那张食死徒面具则只是露出一丝裂痕,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我,随即自己掀起面具——
面具下的脸极其陌生,那是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英俊男人,双眼则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土耳其蓝。他鼻梁高耸,嘴唇上扬——笑容中带了一丝诙谐,“我想你并不知道我是谁,梅多斯小姐。”他温和地说。
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
“这里并不是一个交谈的好地方。”他打量了周围,重新戴上面具示意我跟着他离开,“我们仍然在他的监视之下。”
“他?”
“梅多斯小姐。”面具人重新看着我,面具下的蓝眼睛则涨满笑意,“何必明知故问,我指的当然是那个男人——汤姆.里德尔。”
此刻我的内心说是震惊也不为过。
“跟我来。”他抓住我的手,我便跟着他一路奔跑,黑魔标记在我们的头顶旋转——戴着面具的男人方向明确,动作敏捷,不出十几分钟,我们便来到一条无人小巷,尽头则是一扇微微开着的木门。
“您一定很熟悉这里,梅多斯小姐。”耳侧的风带来了面具人的声音。
我的目光有些犹豫,这个地方很熟悉,但是我确实并没有来过这里。
也许是因为我删掉了自己的一些记忆的缘故?
不一会,我们便走到小巷尽头,木门后几个同样食死徒装扮的男人摘下面具,确认之后为我们完全打开木屋门,木屋的地板被撬开,露出一扇石质活板门,下到活板门——一处深不可测的地下隧道出现在眼前,墙壁上还燃烧着火把。
“你一定是落难的王子殿下。”当看到这几个男人如此小心翼翼并恭敬地为我们带路时,我不禁揶揄,而听到我这句话,男人摘下自己的面具丢给一边的随从,“你是在恭维我的相貌?”他挑眉,蓝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并不是。”我说。
他于是笑着做了个先请的手势,“容许我为你带路,公主阁下。”
公主阁下?
阿布拉克萨斯那个混蛋倘若听到,只怕会笑得抽搐不能自已。
在行进过程中,我始终紧紧攥着自己的魔杖,眼前是金发男人的背影——只要我可以,便能够对着毫无防备的男人施加恶咒,以此为要挟,让那些手下暂且退避,再慢慢折磨这个男人套出他的真实身份。
“可能会有些泥泞。”一直走在我前面的金发男人毫无察觉,依旧是那么的温和随意,“我会拿着火把帮你照亮脚下。”
泥泞?我不禁挑眉,真把我当作纤尘不染的纯血小公主?
对方认为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扮猪吃老虎,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我何不顺水推舟呢?
“真是有劳您。”我于是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拿出自小在梅多斯家族学到的那点少得可怜的贵族教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我用余光扫了后面四个跟在身侧的男巫——他们的双手都拿着火把,一旦我抽出魔杖,他们完全来不及对付我的咒语,这一点我异常具有自信。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面具人——即使他拿下面具我仍然只能如此称呼他——他微笑着,双眼始终追随着我的目光。“我的手下都是很可靠的人,并不会暴露您的行踪。”
“您这么说真让我安心。”我一边应和一边收回目光,而脑海中已经将对付他们的咒语依次排列好——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梅多斯小姐。”面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伸出手扶着我跨过一汪泥水潭。“很有趣。”他似笑非笑地收回手,“我们到了。”
面前倏然出现了一道闭合的石门。
“这里通往什么地方?”我问得漫不经心,而手中的魔杖却攥紧了。
“您说过,我是个落难的王子——”他抬手,“——而这里就是我的堡垒。”
王子,公主,堡垒……
梅林在上,我真是受够了这些人。
一个迅速的回身,我的杖尖便抵在金发男人的咽喉,身后的侍从们果然如我所想动作慌乱,即使拿出魔杖也为时已晚。
我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其余四人手忙脚乱的场景,而怀中的男人则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多琳。”
“你闭嘴!”我龇牙咧嘴地说,金发男人比我还要高一个半头,这使得我抵着他的咽喉有些吃力,“屈膝。”我威胁性地说,用脚踢了下面具人的膝盖。
他突然爆发出大笑,我盯着他的蓝眼睛,毫不留情地用魔杖戳了戳他的喉结,“给我闭嘴。”我冷声说,他的笑容中止了,十分配合地弯曲膝盖。
“告诉你的侍从们——”
他十分配合地指挥着自己的侍从,“——听梅多斯小姐的指令。”
“退下,将活板门锁上。”我冷声说,四个人扔掉魔杖,神色涣散,十分服从地离开了。
“夺魂咒?”被挟持的王子殿下眨眨眼,“而且是高超的无声咒。”
“你的眼力倒不错。”我取下他的魔杖,然后将他推开,“好了。”我把玩他的魔杖,“你是谁?”
“进去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他指了指那扇石门。
“哦,亲爱的先生。”我闻言不禁冷笑,“您就这么天真的认为我会完全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按照你所有的行动来做?”
金发男人依旧垂着笑容,“可是你总不能在这里僵持着,梅多斯小姐,我说过,在进去之前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
“如果我使用钻心咒呢?”我微微上扬唇角,“或者夺魂咒?”
“你真是个凶狠的女人。”他敛起笑容。
“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迷失在伦敦街头,丢掉南瓜车和水晶鞋的小公主?”我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斯莱特林最擅长喷射毒液,在与阿布拉克萨斯多年的交情训练之下,我也习得了说话刻薄的坏习惯——而对于那些称呼女人为“公主”的人,这毒液恐怕还要格外浓稠些。
他看着我,我也同样看着他,彼此僵持。
将近十分钟的僵持,我忍无可忍。
“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身份,以及你的目的。”我懒洋洋地挥了挥魔杖。
“梅多斯小姐。”他依旧不为所动,“只要您进去就能知道答案。”
“我说过了,告诉我。”
“你不会施咒的。”金发男人平静地说,“所以何必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呢,梅多斯小姐?”
他转身,在我魔杖下十分自然地用手触碰了石门——伴随可怕的隆隆声,石门缓缓消失了,露出一个装潢华贵,像是书房的地方。
“进来吧。”他挑眉。
我跟在他身后走入房间,石门再度落下,不过是一处书房,原本石门的位置被红木书架隐藏起来。
这是一个圆形房间,深蓝色墙壁,绣着金色的玫瑰暗纹,大部分墙壁都放置了红木落地书架,上面堆满了麻瓜和巫师界的书籍,满满当当都是厚重的棕色皮革大书。
两把红色软垫扶手椅放在房间正中的米色波斯地毯上,中间油亮的深红色樱桃木茶几上摆好了银质茶具。茶几后则是两扇极大的玻璃落地窗,皎洁的月色自窗外射入,窗外则是树林和山峦。
金发男人拉下窗帘,白色纱帘遮挡了月光。
“你相信偶然吗,梅多斯小姐?”
“我只认为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凑巧的事情,王子殿下。”
“好极了。”他唇边绽放出笑容,“我尚不知道你还是个拉文克劳呢,多琳。”
“当然不是。”我坐在扶手椅中,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分院帽执意把我分到了斯莱特林,也许是因为我的父亲。”茶斟了一半,我便重重放下茶壶。“这句话是一个在拉文克劳的故人告诉我的。”
“想必你们之间一定很熟识。”他说,在我面前坐下,蓝眼睛温和地注视着我,“否则不会告诉你这句拉文克劳间口口相传几百年的谚语。”
我没有说话,亚历克斯•格林——那个拉文克劳,那个被里德尔设法害死的男孩。
“你们彼此相爱吗?”他冷不防地说。
“什么?”我放下茶杯,有些讶异他会这么问。
“你爱过他吗,多琳?”他盯着我,注意到我有些惊讶的神态,“从你的话中我感觉出,那是一个拉文克劳的男孩。”他笑了笑,重新为我斟满了茶。
我沉默半响,“我记得你说过,一旦我来到这个房间你就会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是个拉文克劳。”
“我知道。”我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书架。
“至于我的名字……我们之间,你不认识我,可我却认识你。”他微微一笑,“我叫艾伦斯特•格林格拉斯。”
的确是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格林格拉斯?”我盯着他,“格林格拉斯家族?”
“是的,格林格拉斯家族。”他说,“确切地说,在你面前的是格林格拉斯的家主。”
艾伦斯特•格林格拉斯。我在脑海中仔细搜寻——在我已知的信息中,并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记录。
“我的父亲不久之前才去世。”艾伦斯特说,“所以你不知道我很正常……当然,与马尔福家族不同,格林格拉斯家族一向很低调。”
我微妙地察觉到艾伦斯特对于马尔福家族的态度并不算热情。
“格林格拉斯先生——”
“叫我艾伦。”他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脸深深印在那双土耳其蓝的眼睛上,“我感觉我们一见如故。”他微笑。
“艾伦先生。”我依旧加了敬称,“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名字,那么你的目的是?”
艾伦斯特.格林格拉斯并没有回答,他用手叩了叩桌面,与石门相对的位置旋开一扇隐藏的门,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踉踉跄跄地被推到黑色的石砖地板上。
小丑面具被掀开,面具下的男人涨红了脸,盯着我的目光凶狠又绝望。他是一个惯于人情往来,身形矮小却十分狡猾的北爱尔兰人,有着秃鹫喙一样的鼻子,秃鹫一样的红皮肤,和秃鹫一样的秃头。
皮尔斯.艾弗里。
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啊,我冷笑着,只管慢慢享用我的茶。【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