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捏着佛珠有条不紊的数, 数到十二颗时停下,他笑说,“温大人的女儿不应该在你自己的府里吗, 怎么找我要起了女儿?”
他面色淡定, 温烔摸不准他的情绪,只能谨声道,“微臣的大女儿昔日曾在云华寺的弥陀村暂住, 大殿下照拂她多日已是微臣的不是, 还请大殿下放她回家。”
元空一手按到桌上,和颜悦色道,“温大人可能不知?道, 我离开云华寺后?,弥陀村已经不归我管了,你的女儿我没照拂过?, 你找错人了。”
温烔一时哑然,他无法理直气壮的要人,也没脸说出女儿被这个人玩弄的话, 他如今的诉求只不过?是想让温水水回府, 她丢尽了他的脸,便是死?也只能死?在府里,但现在看?, 元空根本不愿意放人, 他不放人或许是以?为温水水可以?威胁到他, 一个无人问津的女儿他不在乎,他怕的是这种事捅出去他的脸面就丢完了。
元空看?着他,“温大人若不信。”
他缓慢起身往屋中走,“可来?我屋里查看?。”
温烔指节微动, 这是皇子的寝居他进去就意味着擅闯,纵然元空面带微笑,但也保不准他内里算计,谁叫他受陛下宠爱,陛下若知?晓自己来?打搅他养伤,必定发?怒。
温烔承担不起明弘帝的怒火,他踌躇在门前?不敢进。
元空冲他招手,“温大人不必拘礼。”
温昭便抬脚进门,他往屋里转一周,确实没看?到人影。
元空跨过?隔门,里间温水水才换好一身樱红皱纱襦裙,她冲他皱眼睛,一旋身躲进了旁边的佛堂,那裙摆翻飞,只看?她赤着雪白的小脚一溜烟没了踪影,元空脸微沉。
温烔跟到他身后?,冲里头探看?,确实没人,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独间,上面挂了个禅字,倏尔匆忙低下头,这位殿下再荒唐也不可能把他的女儿藏在这个禅房,信佛之?人都敬重法门,不可能遭了孽障,他急急退出屋去,“禅房重地,微臣不慎惊扰,望大殿下勿怪。”
元空摇两下头,踱步站到门口,“温大人可还满意?”
温烔苟着背,他自然不满意,“大殿下,您和微臣都清楚
,水水您不可能放在府里。”
元空耐性?道,“那你觉得她在哪里?”
“她在临襄坊,”温烔笃定道。
元空那浓长的眉微微翘起,“我在临襄坊确实认识一户人家。”
温烔疾声道,“大殿下,小女不懂事纠缠您至今,还望您还她回府,往后?微臣定悉心教导,绝不叫她出门。”
元空抬一下手,他立时抿住声,元空淡声说,“这家的主人叫周宴,先前?汴梁江都遇灾,据闻他在其中助力不少,我曾与这位老?人家说过?话,他与我说,他的主人姓柳,温大人找我要女儿,我实在拿不出,我和贵千金萍水相逢,过?后?就散,你找错人了。”
温烔怔怔听?完他说的话,整个脑子都在回荡着周宴的名字,记忆回溯到从前?,他第一次见到周宴是在柳家的后?花园,周宴手拿着账簿给柳鸢讲生意,她听?得很专注,素来?冷冽的神情也柔和,偶尔能答上几句,周宴就在一旁夸赞,他们友好的让人嫉妒,丝毫没有主仆之?间的地位压制,直让温烔只能靠着骂一句商人果然卑贱来?解恨。
现在再听?到这个人,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柳鸢死?了,他以?为柳家就此销声匿迹,可那个周宴确实是柳家人,周宴说他的主人姓柳,柳家没人了,柳家的女人悉数被林月妍害死?,他也参与其中,柳家的男人短命,柳鸢成婚后?她父亲就去世了,这个柳家早死?绝了。
他要去找周宴,这个主人是不是温水水,如果是就说明林月妍三人在说谎,元空跟温水水没有瓜葛,他们意图摸黑温水水,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温水水彻底消失了,这位大殿下他自此敬而远之?,往后?有机会一定帮着二殿下将其打压,他温烔绝不容忍任何人践踏他的尊严。
温烔向他拱手道,“微臣告辞。”
元空轻点头,他立刻退身走出院子。
直等院门重新?合上,元空才返回房内,他掀开佛堂的帘布,一脚过?门槛,却见温水水蜷在地上望着他,她的一只脚不小心踩到玛尼轮上,被上面的木钉子扎到了。
元空冷着脸蹲过?来?抱她到窗边榻上,抬着她的脚看?,扎的不算深,但破了个
窟窿,他问道,“疼不疼?”
温水水乖乖的点头。
元空自左侧柜子下拿出药箱,取出来?药水给她擦洗,眼见她疼得直吸气,不免放轻了动作,“屋里也要穿鞋。”
温水水小声说,“你们进来?的太?突然,我来?不及换鞋。”
元空低眸看?着她,看?的她矮下头,再没法辩驳,“你自己把鞋藏起来?了。”
还以?为他瞧不见,屋里她的东西都被收起来?,只剩了一双绣鞋在床底下,温烔眼神不好看?不清,他却看?的分?明,她故意不穿鞋乱跑,还怪到他们头上。
温水水等他给自己上好药,老?实说,“鞋子有声音。”
再轻的脚步都能听?到,她怕被温烔抓住,所以?她才赤脚跑。
元空放她坐好,收了药箱顺道把她鞋子套上,随后?转到外屋,端一碗鸡汤进来?放到案桌上看?她吃,“你父亲该是去临襄坊找周管事了。”
温水水小口喝着汤,转头跟他说,“你说好带我出去看?花的。”
元空揩去她嘴边的油渍,“听?说城东的梨树开花了。”
温水水提着裙子给他看?,“我穿这个裙子合适吗?”
元空打量一会儿,眉眼带笑,“要我夸?”
温水水窘迫的把脸遮住,很不高兴道,“我现儿不开心了。”
元空扒开她的手,“这衣裳很合身,游玩的时候穿正好。”
温水水不满意的扭过?身。
元空推开窗,阳光照进来?,正正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冲她张两只手。
温水水心口突突跳。
“不早了,出去转一圈将好回来?用膳,”元空笑着。
温水水便攀着他的手爬进他怀里,他搀着人朝外走,对守在门边的含烟道,“把她的夹袄带上。”
含烟赶忙拿了夹袄跟着走。
出院子时遇到崔琰和杨老?,崔琰正兴奋的跟杨老?比划,“陛下可真?够狠的,说让林远虎走就得立刻走。”
杨老?抬抬手,他才稍微收敛,杨老?看?着两人道,“这一个肩膀有伤,一个脚不行的,怎么还出来?跑?”
崔琰稍微瞄着两人就看?出他们的关系,嘿嘿道,“大殿下和杨姑娘这是准备去散心?”
杨老?不
放心道,“消停些,前?头才遇着刺杀,这要再出个什么事,上上下下又得一阵心慌。”
崔琰哎一声,“今儿外头可热闹,打东大街那头起有的瞧,就让殿下过?去看?看?,多带些侍卫谁还敢再刺杀一回。”
杨老?手指指他,“你小子不安好心。”
元空笑了笑,“东大街有什么?”
“大殿下还不知?道,这天要变了!”崔琰说着眼睛都冒光,不自禁放低了声接着道,“今早北地战报,那帮突厥又开始蠢蠢欲动,陛下下旨让林远虎前?去绞敌。”
元空神色一顿,林远虎现年五十二,身体必定不如从前?,朝中不是没有武官,明弘帝却要他去,明显是对他不满。
杨老?挥挥手,“就盼着他能成,若是在边境出个岔子,咱们谁也别安心。”
争权夺势也要在大魏太?平的情况下,明弘帝想要从林远虎手里接过?兵权,林远虎却一直把着兵部,这些年双方都在权衡,如今林贵妃刚接揽后?宫协理权,林家达到顶势,明弘帝打着倚仗林远虎的名义让他出征,如果胜了,这太?子之?位即使明弘帝不愿意给,也只能看?林远虎的脸色让二殿下入主东宫,如果败了,那就喜忧参半,陛下可以?夺回兵权,但大魏就此会被边陲小国看?低,往后?边界多的是侵扰。
元空朝两人鞠一躬,携着温水水出了门。
他们坐马车往东大街行,行了半柱香,马车停住,车夫隔着车门道,“殿下,前?面路不能走了。”
元空掀开一角车帘,只见行道两侧站满了百姓,他们翘首以?盼,个个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温水水注视着那些百姓,陡生出一股厌恶感,“他们是不是都瞎?看?不见林远虎是个嚣张跋扈的狗杂种。”
元空瞥她一眼放掉帘子,对车夫道,“将马车驱赶进旁边的小道。”
车夫照着话驱车进右侧的窄巷。
外面忽然爆出一声欢呼,元空重新?挑开车帘去看?,林远虎策着马带头行在街道上,其后?数名武将随从,再往后?便是士兵随行,浩浩荡荡,好不风光。
温水水只在幼年时见过?一次林远虎,当时他坐在高位上,父亲对着他谄媚奉承,也
只换来?他的冷嘲热讽,那姿态和明弘帝不遑多让。
如今他依然高高在上,享受着万民敬仰,这等威风举朝都不见有几人能有。
她想不明白。
“百姓很老?实,谁保护他们,他们就仰仗谁,”元空浅声道。
温水水转过?眼看?他,“那你救了汴梁和江都的百姓,怎么不见他们这般待你?”
元空淡笑,“不一样的。”
温水水偏过?头不做声。
“他有强兵在手,我不过?只有一双手,百姓犹如稚儿,他们需要的庇佑是强大的,声势浩大,威慑天下,”元空柔声与他解释。
温水水垂着头良久,片晌依到他怀里,揽紧他的腰道,“就像我和你一样吗?”
元空顺着她的长发?,“他这个人没用了百姓就会唏嘘生气,到最后?抛弃他,我没用了,你会这样吗?”
温水水绵绵的望着他,“你没用了,老?夫人会给你娶别的女人,你就把我抛弃了。”
元空皱起眉,“哪儿的话?”
温水水眼睛滴溜溜转,“你要是把我抛弃了,我可能活不下去,就死?了。”
元空沉着脸盯她,“再乱说,今日的零嘴都没了。”
温水水下巴搭着他的肩,“你老?说我。”
元空拢住她,轻叹说,“外祖母近来?也安分?,不会再多事。”
温水水欢欢喜喜的嗯着,和他脸贴着脸,闭上眸子轻蹭。
她乖的可人疼。
元空摩挲她的后?颈,她有些难耐,缩在他身上轻颤,他轻轻浅浅的笑出来?,手就想拿走,果见她抱紧他的手臂不让走。
“还去看?梨花吗?”
温水水眯着双眼摇头。
元空倾身吻她,吻过?就放,“再过?一个月梨花落了想见也见不着,还是去看?看?。”
温水水在他腿上弓直背,自己把唇送到他嘴边,和他接吻,她大着胆子探出舌,碰了碰那闭紧的嘴唇。
元空对她没辙,薄唇微启终是把握了主动权,他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那舌,看?她眼波水润,他难免生躁,捏紧了她的小腰陪她玩。
渐情浓时,他陡然抽身抬头,但见她满头乌发?坠落,发?簪早躺在车板上,她的衣衫开一截,露出的颈子上印着红痕,有新?的也
有旧的,她揪紧元空的袖子,“你这样坏……”
元空深吸气,捞起地上的簪子给她,她推开手,揭了车帘把头搭到窗上生闷气。
马车周围的侍卫一见着她都赶紧低下头。
元空瞬时黑脸,提好她的衣襟把人揪回腿上坐好。
温水水攥着手不停捶他。
元空团住那两只手,当真?虎了声道,“说过?那么多次,哪回听?了?”
温水水怯怯的趴到他胸前?,“我就不听?你的,你叫我难过?了。”
元空抱紧她背靠到车壁上,低哄道,“我翻看?了医书,不能常这样,会伤身体。”
姑娘的身子要精养,她不懂但他不可以?跟着胡来?。
温水水失落道,“我想要你亲我。”
元空在她额头亲一下,又在她嘴边吻过?,“给你养只鹦鹉玩,要么?”
养个小东西陪她解闷,转移注意力要好些。
温水水细指勾着他,不安道,“有鹦鹉,你是不是就不陪我了?”
元空握紧她的手,“陪。”
温水水勉勉强强哼声,“我要那种会说话的。”
元空说好,挑一点帘子往外看?,街头都散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过?道,离远些就见温烔魂不守舍的路过?,朝温府去了,明显是在周宴那头没讨到好处。
他靠回车里,抚着温水水的头,放大声说,“去东郊。”
马车便悠然驶出巷子,往城东方向奔走。
东郊的梨树全开花,风一吹梨花满天飞,乍看?还当是下雪了。
温水水张手在外面接花瓣,元空看?着笑,跟近前?的侍卫道,“多摘些梨花过?来?。”
温水水说,“我不玩这个。”
这边风大,元空帮她披好夹袄,笑道,“真?不玩?”
温水水翘着鼻子不理他。
那侍卫很快抱来?一捧梨花,都开的甚好,温水水眸子斜在上面。
元空抿着笑不语。
温水水到底耐不住伸手在里面挑花枝,连挑了数十枝才罢休。
元空就看?着她把那些花枝缠绕到一起,一小会儿她手里就多出来?一个花环。
她将花环戴到头上,瞪他一眼又扭过?头往外边的树梢瞧,那不知?愁的小模样看?的让人心软,她怎么会不知?愁,从前?过?的
那样苦,所以?现在才会愈加活泼,她活过?来?了,往后?也不用再难受。
“房里的佛堂是禅房吗?”
元空剥了个橘子喂到她嘴里,“算禅房。”
温水水咽掉橘子,略显尴尬道,“菩萨定不喜欢我。”
“胡说,”元空又塞了一瓣橘子给她,“你近来?乖的很,菩萨看?得见。”
温水水高兴了,往他颊边亲一下,才要说话,他板着脸道,“才夸两句就打回原形。”
温水水戳他耳朵,“你像个老?头子,成天教训我。”
元空拿下她的手,自顾吃了剩下的橘子,转过?目光朝外看?时,那不远处站着一双人,正是韩启凌和姚谨宥。
二人隔着侍卫冲他作揖,“见过?大殿下。”
温水水挪身躲到元空背后?,元空扶她坐到后?头的小榻上,才跟那两人道,“你们也是来?赏花?”
韩启凌微笑,“倒不是,学?生是过?来?祭拜。”
元空点一下头,不准备应话。
韩启凌温声说,“大殿下看?来?恢复的很好。”
元空淡漠笑过?,“常看?到你们两个一起。”
韩启凌和姚谨宥互相瞟过?,韩启凌笑得极温和,“谨宥是学?生的同窗。”
元空做了然状,又问道,“韩公子祭拜谁?”
韩启凌眼露悲伤,“家兄。”
元空便不好多问什么,侧头跟侍卫道,“回府。”
温水水捂着嘴悄声说,“阴阳怪气的,一看?就是揣着坏心思。”
元空乜她一眼,她立刻面壁不跟他对视。
韩启凌和姚谨宥后?退两步,看?着那辆马车行远。
“生的真?漂亮,比那晚看?到的还出挑,”姚谨宥称赞道。
韩启凌觑起眼,“就是可惜跟了大殿下。”
“温府那位大小姐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没这般讨喜。”
“若讨喜,那温夫人还会跟我透露卖女儿的想法?这事要能成,我兄长也算如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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