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边码头一根三丈多高气死风”信号灯高杆下，蹲着位戴了顶竹笠，穿着件沾满了泥泞的汗溻子，叼着根旱烟袋的汉子。他高鼻梁，大嘴岔，紫红色的脸膛上生着一圈络腮胡子，两只眼睛亮如闪电。他吧嗒着旱烟袋，半眯着眼睛，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他面前摆着两只竹桶，里面盛着十来尾鲜鱼。每当有人询价，他都要价特别高，因此，一直未曾卖掉。</p>
当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特意长长地吆喝了一声：“卖鲜鱼了，好鲜鱼”，就用旱烟袋锅子在烟囊里装起烟来。</p>
丁宁笑道：“鱼老板，买卖怎么样？”说着，将挑子放了下来。</p>
曲豹摇摇头：“挺好的鱼，卖不上价钱。老弟，要不要来一袋？”</p>
丁宁将扁担登在两只竹筐上，笑道：“别慌，早晚等到识货的。”他压低声音道，“准备得怎么样？”</p>
“租用了两只小船，诺，佟良、倪勇他们都在那里，武器都藏在船板底下，还备了架上下大船的小竹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p>
正说着，一个饭馆厨师模样的人过来了，说：“两位，我看你们的青菜和鱼都不错，价钱公道一点儿，我都要了。”</p>
曲豹“哈哈”一乐：“一分价钱一分货，十分价钱买不错，连鱼带青菜，你拿五钱银子就拿走。”</p>
那厨师嘴咧得有碗口大：“你想钱想疯了，要价高出两倍都不止。”</p>
丁宁见其走开，就说：“王虎他们也做好了准备，潘晓天已经把马都隐藏到深山里去了。现在，给你一包药，咱们俩无论谁上去，都要给他们下到饭里，最大限度地减少晚上行动的障碍。”</p>
正说着，两艘挂着清军旗帜的兵船开到，傍上了江边码头。人们一阵大乱，才要朝九龙镇的方向跑，就见四五十个清兵从江堤上压下来，堵住了人们的去路。一个小军官用独眼統朝天上开了一枪，高声叫道：“都给老子听着，从现在起码头实施戒严，所有的人都不许随便走动。一会儿经过检查方可离开，在明天清晨卯时之前不许回来。留在船上的水手、艄公一律躲在船舱内，任何人不许喧哗、走动，戒严令解除前大小船泊不许移动，否则格杀勿论！”</p>
他刚喊完，兵船上的人也喊了一遍，内容完全相同。</p>
饭馆厨师又踅了回来，低声埋怨说：“你们两个刚才要是不漫天要价，咱们三个刚好走出去，也不至于被堵到里面。看着吧，一会儿非把你们的东西给征用了不可。”</p>
曲豹低声说：“老板，你就咒我吧。行了，解除了戒严令卖给你。”</p>
那人向江水中一指：“瞧，正主来了，八成就是为他们戒严的。”</p>
丁宁一看，果然是那支船队。只是其并没有完全靠上码头，在距离码头十来丈远的地方停船抛锚。先到的一只中型兵船靠了上去，有人上到了大船上。</p>
暮霭中，那只中型兵船再度靠近码头。两只兵船上下来了几十名兵丁，配合着江堤边的兵丁开始检查放行包围圈内的人们。</p>
曲豹和丁宁站起身来，挑起担子就要走，被人看见，吆喝道：“没有检查到的不许动！停下来，蹲下。”说着，有几个清兵奔了过来。</p>
曲豹说：“官长，这位老板相中了我们的好鱼好菜，放俺走吧。”</p>
为首的一个小军官看了看，向江中的大船一指：“来呀，让他们把这担鱼和这担青菜给我送到船上去。”</p>
曲豹赶紧捂住竹桶，央求说：“官长，你还没有说给啥价钱呢。”</p>
那人冷笑一声：“带他们过去，到船上自然会给你们好价钱的。”</p>
丁宁和曲豹“无奈”地挑起担子，随着一个兵丁来到江边。那兵丁朝一只小船招招手，让其帮助把两担副食送到大船上。</p>
佟良和倪勇驾着小船停泊在码头边上，见清兵摆手便把船摇了过来，问道：“官长，什么事？要我们送人，给多少钱？不能白送吧？”</p>
“你们这帮财迷心窍的家伙，到了大船上自然有人给钱。”</p>
那清兵带着他们靠近大船，大船上放下来一个小竹梯子。丁宁先爬上大船，又伸手从曲豹手里将菜篮子和鱼桶分别提上来。两人也不拿扁担，提着东西就奔前舱。那个带他们上船的清兵连忙挓挲着双手，拦住去路，连声叫嚷伙房在后舱，东西送后舱去。船舷及甲板上站满了士兵，一个个起哄大笑，却没有人出来帮那士兵的忙。</p>
后舱烛光下，有好几个厨子在炒菜，嗤嗤啦啦，锅碗瓢勺叮当乱响，船舱里弥漫着油烟和水蒸汽。旁边支口大锅，烧着稀饭。那清兵找到一个又矮又胖浑身像个大冬瓜似地胖子，比比划划说着什么。</p>
丁宁向前一指，曲豹上前几步，将丁宁遮在了暗影里。丁宁趁人视觉受限，将一包蒙汗药全部抖进稀饭中。</p>
矮胖子朝两个送菜的一乐，阴阳怪气地说：“小子，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吃‘顺水鱼’，一个是吃‘白板面’，你们吃什么？”</p>
曲豹说：“我们不在你们这里吃饭，给了钱我们马上下船就走。”</p>
“在这里吃饭？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儿，我们的饭还不够吃呢，哪能轮得到你们？告诉你，‘顺水鱼’是把你们宰了扔到江中，让鱼吃掉你们。‘白板面’是不要钱，赶紧下船滚蛋，你选什么？”</p>
丁宁上前一步，说：“算了，一担青菜而已，只当劳军了。曲哥，我们赶紧走吧，回去晚了家人该惦记了。”</p>
曲豹有些不情愿地嘟哝说：“你那担青菜自然没有我的鱼值钱，就这么一文钱不给白白送给他们？我还指望着用鱼钱买米呢。”</p>
“好了，明天再去打鱼算了，就当今天白忙活就妥了。”丁宁帮着曲豹把活蹦乱跳的鲜鱼给捞出来，将自己的青菜也倒在筐子里，拎起篮子出了后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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