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说：“今天在这里祝寿，耽搁了一天，喝了不少酒，让集之陪着你喝，老夫要先行告退了。”
方国安晒笑道：“首辅见我一来就走，也太不给方某面子了？这样，进三出四，陪我三杯就放您走，让您一杯。”说着，给马士英倒满了三大杯。
马士英说实在是喝多了，意思一个就算了。
阮大铖向方国安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坚持，随意就好。
送别了首辅，两人重新入席，方国安问起为什么不让其多喝一些。阮大铖说起刚才操江伯刘孔昭发酒疯的事，说马大人受了挤兑，心里不痛快，咱们不体谅他一下怎么能行呢。
那方国安是个炮筒子，叫道：“这些勋戚仗着祖上的一点儿功劳，不把我们现任官员看在眼里，提起来他们我就心中有气，何必对这些人太客气？以我之见，对于碍手碍脚的老棺材瓤子，一脚踢开。”
“低声，这操江伯提督水师，马大人还指望着他保卫长江哩。”
方国安鄙夷地一撇嘴，冷笑道：“扬州失守，京师再无屏障，他这个水军提督就应该坐镇镇江提督府，而不是在京城晃悠。听说西路的阿济格已经将李自成追得山穷水尽，多铎这一路岂能不卖力？我看，其渡江就在近日，说不定已经开始兵发江南了。”
阮大铖吃了一惊：“难道他们能有如此大的胃口？竟然不满足于划江而治的南北朝局面？”
方国安心中暗骂：“无道昏君，阮胡子这种上过逆党名单的大奸佞，竟然让其执掌兵部，真是有眼无珠。就这样的能耐，还要入阁拜相，真是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他笑道，“锦绣江南，对于苦寒之地出身的满清君臣，绝对有莫大的吸引力。现在北京辅佐顺治帝和摄政王多尔衮老家在江南的文武群臣，绝对不允许出现南北朝局面。譬如在多尔衮身边参赞军务的洪承畴，原籍福建，他能允许划江而治？”
阮大铖犹如醍醐灌顶，不由得叫道：“马相走得早了，明天找个机会，你好好跟他聊聊，让他也重视一下江防。”
方国安笑道：“过去，你们满眼看的都是江北四镇，把我们当后娘养的。现在一下子折掉了江北三镇和左良玉，今后，你们也该好好补偿一下我们浙江和福建守军了？”
阮大铖这才明了其来意，连忙说道：“那是自然。今后方总兵就是国之干城，咱兵部少不得要多多倚重仁兄，薪饷方面肯定有增加。”
“好的，咱老方记住您这句话了，希望在中枢多为我们争取。来，我敬您这未来的大学士阁臣一杯。”
这场酒直喝到起更才散。
明安宗千呼万唤，直到傍晚时吴美霞才姗姗来迟，那金玉璞却直到天黑也没有露面。经过查询，才知道今天是其祖父的忌日，人家一早就到郊县老家祭奠去了。听了这个消息，明安宗心中稍安。他发了一天戏瘾，传令晚上开夜场，上演《霸王别姬》。
吴美霞因妹妹相亲回家时，眼见詹一春相亲中途匆匆离去。归来路上，见京中不少达官贵人买卖商家，都在大车小辆地向城外逃去，知道民众都怕扬州惨剧重演。还有人传言，清军正在开赴南京途中。眼见得京师人心浮动，回到宫中却歌舞升平，没有一丝备战景象，似乎江北三镇覆灭，扬州八十万军民被屠与宫中毫不相干。
戏班的管事好一通埋怨，说今天本来是家主如夫人生日，因为皇上近日催促排戏，家主另从外地请来戏班子。你可好，中午派人去叫都不来，撂挑子耍大牌。今晚皇上扮演楚霸王，你要配合好别出岔子。
管事刚刚离开，班主又领着大太监屈尚忠过来，将诸人都支开后，屈尚忠说：“咱家奉了上谕，这几天你姐妹必须正式易名。皇上已经选好三位美女，连你一共四位，一起封妃。你可在最近演出中突然倒嗓，让众人知道你嗓子坏了，然后匆忙外嫁，淡出人们的视线。今后，你就以美虹的名字出现在宫中。”
“他既然选了多位美女，为什么还不放过小女子？我自知残花败柳，无颜与他人并肩。请转告皇上，谢谢美意，小女子不愿进宫。”
屈尚忠一头黑线，心说：“这人也真稀罕，放着一品娘娘不当，却非要混在下九流之中。嗯，待咱家吓唬吓唬她，也许就怕了。”他威胁说：“你可知道，抗命不遵乃是死罪！”
吴美霞反唇相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屈尚忠低声说：“如果答应进宫，三天后就敕封你父亲正三品嘉议大夫。如不答应，则会将你灭口。何去何从，望尔三思。”说罢，将拂尘一甩，拉开房门黑着脸恨恨离去。
吴美霞闷坐在戏箱上，潸然泪下。其实，外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她和金玉璞早已情愫暗生。但是，自从皇上有意纳她入宫后，金玉璞退缩了，甚至想独自逃离阮家班。今天，说是去上坟，很可能一去不返。别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为什么就如此命苦？既然生无可恋，不恋也罢。我可不想当一个即将亡国之妃。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皇上想装出文武全才的样子，每次演出都挎上其龙泉鸳鸯剑。她想好了步骤，毅然开始化妆。
皇上不和他们在一起化妆，自有化妆师去宫中伺候。演出开始时，他才会在侍卫簇拥下来到后台候场。
演出开始了，一切并无异常。从舞台帷幕缝隙里，可以看到窦太后和几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坐在正中，周围太监宫女围了一群。
吴美霞发现，今天皇上似乎特别入戏，演到听到四面楚歌陷入绝境时，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唱得苍凉悲壮，声音似乎有些嘶哑，一副英雄末路颓废沮丧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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