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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刻意让颛阳约我，有事？”</p>
隔日和颛云见面，彭禹就没那么多小心思了。</p>
什么先拉去皇子宫，卖惨后再去花园，颛云不配这待遇。</p>
他俩就在文华殿简单见了一面。</p>
打量颛云，他脸色有些苍白，精神萎靡。</p>
但也就随意一瞥，彭禹继续翻账本，心算下个月的族俸。</p>
颛云坐下后，看了一眼门口，沉吟问：“顾玉怎么来了？”</p>
他进来时，刚巧顾玉出门，两人在文华殿门口碰了一面。</p>
颛云暗搓搓怀疑，这莫非是昭王故意的？明知自己要来，还把顾玉拉过来找麻烦？</p>
“顾王伯让顾玉过来商讨宗府的事。”</p>
昆吾氏内务，彭禹自然不会傻乎乎跟颛孙氏的人讨论。且刚才照面，他印证了一个推测。</p>
“说吧，找我干嘛？”</p>
颛云看看四周，自己二人坐在殿上，旁边还有几个昭元殿的宫人随侍。</p>
“我们就在这里说？”</p>
“元骐、紫婷皆是心腹，有什么不能说的？更何况，我可信不过你。”</p>
这时，紫婷上前奉茶。</p>
颛云笑了笑，婉言拒绝，从腰间取下水壶喝了一口。</p>
瞧见这幕，彭禹眉头一皱。</p>
“殿下既信不过在下，也就别上茶水了。万一中毒或者有点什么事，殿下解释不清。”</p>
拧上水壶，颛云转回正题：“昨日你划定地垒司，可知后续如何？”</p>
“如何？”</p>
昨日朝上没有阻力，彭禹暗中让萧暮妘派人打听，似乎百官对此没有什么反应。</p>
“打个比方，如果金吾城门口多了两座大山拦路。你要怎么做？”</p>
“两座山？一个‘搬山咒’的事，还需要怎么做？”</p>
“换成陛下，会派遣武圣将山体打碎。”</p>
那又如何？</p>
彭禹直勾勾盯着颛云。</p>
颛云苦笑一声：“昨日，罗天六宫的仙人们聚在一起议事。李圣跟周通两位天师商量，据说还有一些仙道出身的官员也在。此外，武道出身的官员回去后各自邀人饮酒商谈。”</p>
见彭禹依旧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颛云苦笑：“殿下，你就不怕仙武之争吗？”</p>
争，有什么可争的？</p>
左手右手还能打起来不成？</p>
但仔细琢磨，心里转了几个弯后，彭禹表情变了：“这群人有病吗？鬼帝威胁在侧，还有心思考虑这些？”</p>
猴年马月的事？</p>
待神皇苏醒，还有几百年的执政期。这就开始考虑昭王登基后的事了？</p>
“正因鬼帝在侧，所以当下还有另一个选择。如果武道人士得知自家前途无路，且未来仙道大兴。那么，他们会选择这条己身无望的道路吗？同样是放弃武道，他们可有一个依旧身处高位的法子。”</p>
自杀。</p>
成为鬼魂。</p>
在鬼界占据高位。</p>
彭禹脸色依旧平静：“我不认为，天底下的人都那么蠢。活得好好的，竟然跑去自杀？”</p>
这不是智障吗？</p>
“是吗，你可知已经有两户人家死了？”</p>
颛云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情报。</p>
紫婷过去把情报接过，靠近颛云时，闻到一股冷冽醇厚的熏香味。</p>
下意识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香囊，紫婷收回目光。</p>
看绣工，似乎是倪姑娘亲手做的？</p>
不露声色，她把情报呈给彭禹。</p>
“钱震，传统武道家族，全家十二口俱死。”</p>
“刘芬，传统武道家族，全家五口死亡。”</p>
看到情报，彭禹难以维系冷静，冲元骐道：“把孙政叫来！”</p>
很快，孙政上殿。</p>
“自己看！”</p>
彭禹将情报扔下去，孙政接过瞄了一眼，立刻回忆起今早接到的消息。</p>
殿下这么快就知道了？</p>
孙政下意识瞥了一眼颛云。</p>
颛云又拿起水壶喝了一口，一脸平静地对他点点头。</p>
孙政心中暗火，面上恭恭敬敬回禀：</p>
“回殿下，确有此事。臣一大早接到相关报告。但这两户官员及家属为何而死，还在侦查中。据现场看，钱震一家似是钱震持剑，自己发狂杀死全家。而刘芬一家更像是昨晚中毒而亡。”</p>
这等事情，没查明白前，怎么好呈报昭王？</p>
“那就回去好好查，三日内拿出结果。孤要知道，这些人的魂魄在哪？”</p>
魂魄？</p>
孙政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问：“殿下怀疑鬼帝当日之言？”</p>
“但愿是孤多想。”</p>
打发孙政离开。再看向颛云，彭禹道：</p>
“这两件事是昨夜发生。但你让颛阳约我，是昨个白天。所以，你要说的，便是仙武之争。”</p>
“对。我本想提醒殿下，小心处理仙武双方矛盾。但事实上，这件事的影响比我预想中更加剧烈。”</p>
颛云怅然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忧郁。</p>
“不见得。说不定这两户人家的死，仅仅是巧合。”</p>
彭禹不想，也不敢相信，有人会这么蠢，这个时间点全家自杀，跑去投靠鬼帝。</p>
颛云神情苦涩：“的确，可能仅仅是巧合。但仙武矛盾，还是殿下出面给个说法吧。最好安抚一番，免得波澜扩大。”</p>
“这简单，不久之后便是重阳节。”忽然，彭禹说了一句。</p>
颛云瞬间想到一事：“武举？”</p>
大昆选才举试有文、武、仙、法、制科等名目。</p>
其中，武道举试比文策考试更得推崇。</p>
“父皇醒不来，我亲自主持武举，足以彰显对天武神道的看重。”</p>
……</p>
白塔，三位天师聚在一起商量。</p>
陈天师：“昨个儿，有不少人来寻我商量殿下的政治立场。”</p>
周通嫌弃道：“你们儒术一脉急什么？眼下该着急的，不应该是我们仙道？天地良心，贫道可没想过什么仙道一家独大。仙武并立，挺好的。”</p>
不止是儒门通道，陈家老祖也来了啊。</p>
陈天师不好细说，摇了摇头，看向李圣。</p>
“昭王才几岁，成人礼都没弄，想这么多干嘛？先顾着鬼帝之祸吧。”</p>
“但这两日，大家心思有些乱。”</p>
李圣翻阅折子，头也不抬：“乱不起来。不久之后便是武举。昭王只需做出姿态，展现自己不歧视武道的一面，就可安抚人心。”</p>
“武举？”</p>
两位天师皱眉。</p>
陈天师犹豫道：“我们原本打算，不是停罢武举，推迟到明年？”</p>
举试后，那些人以“神皇门生”自居。昭王插手武举，拉出自己的门生，会壮大声势，引起不必要麻烦。</p>
“要不怎么说，昭王动作高明呢？”放下一份折子，李圣看向两位同僚，“先弄出一些乱子，惹得人心浮动，武道众人惊慌。再由我们主动劝他主持武举，安抚天下武者。”</p>
正巧，彭禹派人来请，商量不久后的武举。</p>
听到来意，李圣冷笑，冲二人道：“瞧见没，一切都在殿下预料中。怕是金吾城这两日的波澜，也跟殿下脱不开干系。”</p>
周通、陈天师默然。</p>
想想几日前，神皇刚刚昏迷时，昭王惊慌失措的姿态。再看如今算无遗策，把弄人心的模样，仿佛是两个人。</p>
“若真是如此，只能说王伯正教得好。殿下的帝王心术学得好。”陈天师叹了口气，率先前往文华殿。</p>
李圣拉着周通，冲他道：“你平日还看好他，觉得他心情纯正。如今再瞧瞧？走一步瞧三步，你几辈子的心眼，都没人家一百年多。”</p>
周通迟疑着：“许是巧合？也可能是殿下刚刚想到武举之事？”</p>
“那昨日，他为何偷偷派人来我府上窥探？说不得，你我昨日说话，都在他桌子上呢。”</p>
的确，那份资料的确在彭禹桌上。</p>
但不是他派人弄来，而是颛云给的。</p>
颛云把昨天各家动向，和不少人的商谈密报交给彭禹。</p>
大略翻过后，彭禹斜眼道：“这些玩意本应‘天瑜’送来。你抢先送来，什么意思？”</p>
“天瑜是神皇的情报组织，纵然孙政帮你，你用起来顺手吗？”</p>
至少，昨天城内的动静，孙政就没吭声。而死了两家官员，孙政也没来禀报。</p>
彭禹沉默，说到底，天瑜不是他的人。</p>
“所以，你劝我自己弄一个？”</p>
“你有这时间？且在神皇昏迷的当下？”</p>
真敢弄这玩意，神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拆了这个情报部门。</p>
彭禹坐正身子，看向殿上的颛云。</p>
“敢情，你是过来推销颛孙氏的情报组织？”</p>
“只是在这段时间稍微帮一帮你，且是我个人的名义，和颛孙氏无关。”</p>
“哦？我还以为，表哥这次帮我撑场，连‘渡鸦’也愿意借我用。”</p>
“父侯……”</p>
摇摇头，颛云脸色有些难看。但一闪即逝，又正经商谈起来。</p>
“你眼下坐镇天宫，如同一个睁眼瞎，外面的消息根本不了解。所以，你需要‘耳目’。但你自己无法短时间内组建，所以，你需要找人帮助。</p>
“我帮你，自也有我的打算。我和婉茹的婚事，你来主婚如何？”</p>
彭禹目光幽邃，望着颛云道：“你该知道，我不喜欢你二人的这桩婚事。”</p>
那个傻白甜，真嫁给你，不是被你坑一辈子？</p>
虽然彭禹和倪婉茹交情不厚，但也不能看着人家入火坑。</p>
颛云扫了一眼旁边，彭禹打发其他人离开，布下浑天罡气。</p>
“你要查的事，根本查不出来。既然已经过去，何不往前看。”</p>
昨日彭禹派人去李圣府上找李璟风，消息瞒不过颛云。</p>
“颛阳入金吾卫的事，加上今天的事，还有未来一段时间帮你收集情报。换你一个让步，如何？”</p>
彭禹敲击桌子，目光落在一个微微打开的抽屉上。</p>
当然，因为角度的关系，颛云并未察觉。</p>
“我不会帮李璟风做主。李家村的仇怨，如果他查出来，找你报仇，我不管。”</p>
怎么可能查得出来。彭禹这些年都没查出东西，所有线索指向凌阳侯家以及百里氏。</p>
颛云在整件事干干净净，不仅唬得倪婉茹团团转，李璟风至今都没想到过云阳侯府。</p>
“至于倪婉茹……”</p>
想到这段婚事，彭禹便觉腻歪。</p>
“我对她的确有感情，你大可放心。她嫁给我，不会受委屈。”</p>
彭禹嘴角扯出讥讽的笑：“她出自儒门，性格秉正，要是知道这件事，必然不会原谅你。”</p>
“那就是我们夫妻的事了。”</p>
“……”</p>
也是，至今倪婉茹不知道真相，他俩相处的确不错。如果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过一辈子，或许对她是最好的结果？</p>
但万一这件事暴露，自己岂非当了帮凶？</p>
从道德角度，彭禹嫌弃颛云的做法。</p>
从感情角度，这些年颛云的确帮了自己不少，欠下不少人情。自己主动挑破这件事，着实办不到。更别提，牵扯着颛阳呢。万一李璟风发疯，要灭云阳侯府全族，颛阳岂非跟着遭殃？</p>
当然，最大可能是颛阳一巴掌拍死李璟风吧？</p>
而从利益角度，自己想要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稳定局势，的确需要一个情报部门。</p>
颛云恰好可以给予这个帮助。</p>
至少他比那群人好相处……</p>
想到这，彭禹轻轻一推，抽屉彻底关上。</p>
“我不会帮你害人，主婚什么的，别做梦了。在这件事上，我顶多做到不开口，冷眼旁观。但我觉得，就算我不阻碍，你的婚事未必顺利。毕竟，顾玉还在。”</p>
“那就不劳殿下费心。”</p>
“哦，是吗？看来，这私生女的事，你知道？”彭禹突然八卦问，“你俩之间，真有点什么？”</p>
颛云眼神变了，上下审视彭禹。</p>
彭禹呵呵一笑，没有言语。</p>
“刚才顾玉过来，你猜出来的？”</p>
“我也没想到，她的变化之术如此高明。若非我修行精进，怕也发现不得。”</p>
彭禹不插手，但却乐意顾玉去搅黄颛云的婚事。</p>
“此事我有分寸，只要你不插手即可。”</p>
因为三位天师前来，颛云没多留。</p>
拿水壶喝了几口，在天师进门前离开。</p>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彭禹忽然叹了口气：“难得糊涂啊……”</p>
打开抽屉，里面是一个铁盒。</p>
这是神罗王送来的东西，里面盛放昨日朝会后，百官回家后的各种商谈情报。</p>
此外，还有一些私人情报。顾玉乃神皇天后所生的消息便在其列。</p>
正是有神罗王提点，彭禹才刻意检查顾玉的情况，最终发现这位便宜姐姐。</p>
随便翻了几下，神罗王送来的情报比颛云交给自己的要详细许多。</p>
“颛云的根基，怎么也比不上血盟会。”</p>
纵然彭禹排斥血盟会，但也不得不承认。</p>
真好用啊。</p>
血盟会扎根千年，情报势力比颛云强了太多。</p>
但是——</p>
如果彭禹对颛云本人是提防，那么对血盟会就是深深的厌恶。</p>
他宁可选择颛云，也不会选择血盟会帮助自己。</p>
他不容许血盟会这个毒瘤继续在昆吾氏吸血。</p>
“父皇对许多事睁一眼闭一眼，或许也是这个感觉吧？”</p>
……</p>
很快，三位天师进来，彭禹打起精神，端出昭王的架子跟他们商谈武举。</p>
而三人见彭禹这番做派，更确信这两天的计划，完全是昭王的策略。</p>
但木已成舟，他们只能顺着昭王的想法，让他主持武举。</p>
但在三人离开时，李圣忽然扭头：“殿下可知，这两日城中爆发一些关于‘仙武纷争’的谣言？”</p>
“既是谣言，自当止于智者。天师为人臣之极，慧通三朝，又何必在孤面前谈论可笑的谣言？”</p>
“但谣言扩散，信者众多。据传，云阳侯府父子反目，世子如今已经离开侯府，搬出来住。”</p>
说完，李圣带着两位天师离开。</p>
咣当——</p>
听到后面桌子踢到的声音，三人快步离开。</p>
元骐听到动静，匆匆进来。</p>
只见彭禹站在殿上愣神，漆桌翻到，墨汁流了一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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