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众人动身前往清河。路上,魏妟敏锐地发现了魏婴与蓝湛之间的微妙气氛。他转头问魏婴,“你与蓝家那位含光君吵架了?”

  魏婴神色复杂,撇撇嘴没回答。

  魏妟失笑,“你莫不是这一路都不打算和他说话了吧?”

  “是他不理我,又不是我不理他!”负气说完这一句,策马跑开。

  魏妟“啧”了一声,摇头低语,“就这脾气,还说不是三岁!”

  身旁阿祯开口,“这事怨不得二公子。二公子有些事不能说,偏那位含光君死心眼,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魏妟讶然,“你知道?”

  阿祯点头,“昨夜二公子从少主房中出来,便遇上了含光君。当时我正好用传送符将温晁扔去乱葬岗回来,撞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

  “含光君比江家那位心思要细,观察入微。怕是一早就有怀疑,待得晚间寻到机会,便问二公子乱葬岗是怎么回事,夷陵监察寮那些人的死是不是他所为,符咒是否出自他手,还有,他是用什么方法,弄得温晁和温逐流狼狈至此。

  二公子不欲提乱葬岗,更不愿说没了金丹。只承认那些人确实是他所杀。从夷陵到云梦,这一路的种种事情,都是他做的。

  含光君言及此非正道,于己有损。劝二公子收手。二公子辩驳了几句,二人各有坚持,不欢而散。”

  魏妟听完,无奈摇头,“这位含光君啊!真不会说话!”

  阿祯奇怪,“少主似乎认识他还不到一天,怎么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我哪是了解,而是有些人太过简单,一眼就能让人看穿。别看含光君惜字如金,板着一张脸,神色冷漠,也不爱笑。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重视阿婴,关心阿婴,却不善言辞。偏偏性子执拗,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

  在他看来,阿婴所习为鬼道,不被世俗所容,且伤及自身。为了阿婴着想,他自是不愿眼看着阿婴自此走上邪道,毁了一生。他想要帮阿婴,偏又不懂得迂回之策,只会单刀直入。这般一来,他的询问与担忧,便更衬得像是质问和逼迫。阿婴怎会欢喜?”

  阿祯了然:“中原仙门对剑道执念颇深,于其他道法,尤其以怨制怨之术多有偏见。含光君不知这其中就理,有此态度也很正常。少主可要帮二公子解释清楚?”

  魏妟一愣,看着阿祯但觉好笑,“他们之间的事,我插手做什么?我有这么闲吗?”

  阿祯狐疑望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确实挺闲的。要不然对含光君这么关注,对其为人,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魏妟瞪了他一眼,看向前方一左一右占据道路两边,仿佛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互不干涉的蓝湛与魏婴二人,说:“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没收回来,目光在蓝湛和魏婴之间逡巡,眼中微波流转,神色闪烁。

  就这般,在蓝湛与魏婴的别扭之中,几人到了清河。

  不净世。

  魏婴一入门,便看到了在伤患间来回照应的浅紫色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如孩童般扑过去,“师姐!”

  江厌离回头,看到失踪数月的魏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阿羡!”

  师姐弟二人久别重逢,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魏妟站在一旁,静静笑看着。

  他如今算是真正明白了,江澄与江厌离在魏婴心中的地位,说句在这世上无人能及也不为过。便是自己这个兄长,也是比不得的。哦,不只比不得这两位,怕是连某位含光君都比不上吧?

  虽心里有些酸,魏妟却也能理解。毕竟即使血浓于水,他们也已十几年不见。如何比不得江家姐弟与魏婴的朝夕相处。

  只是蓝湛……

  魏妟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悄然离开的蓝湛背影。若说魏婴对江家姐弟的感情源自于从小的情分,那么对蓝湛呢?

  他可还没忘记,魏婴刚出乱葬岗,尚在昏迷中时,梦语里喊的名字,除了江澄江厌离,也就是这位蓝湛了。即便唤蓝湛的次数比前两位要少上几回,差距也不算大。再者,仙门百家这么多人,魏无羡认识的不知凡几,怎地别人都不叫,只叫他?

  可见,蓝湛在他心里恐怕早已是能与江澄江厌离并肩的存在。

  魏妟手指微动,抚摸着腰间那块红玉,敛神不语。

  诉过别情之后,江澄便带着魏婴去见赤峰尊。其为不净世的主人,又担任着此次射日之征的主事人,自该前去拜见。

  魏妟却是不欲与中原仙门之争牵扯太多,他随行而来,只为魏婴。江澄对此也无异议,便派人将他安置在不净世为云梦江氏准备的客房。

  不过到底是射日之征的关键时期,魏妟与阿祯两个大活人入了大本营,不净世的家主如何会不知。对此,魏婴只道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长,自海外而来。对瀛洲二字,却是不曾提。这是魏妟的意思。

  魏婴是云梦江氏的大弟子,有他打包票。聂明玦自是没再说什么。

  如此,魏妟在不净世住了下来。每日只管照料魏婴所需的汤药,别的事一概不理,于射日之征的进展也是一个字不问,便是连门都嫌少踏出。

  没几日,仙门百家之中就隐隐有了些闲言碎语。

  这天,魏婴欢欢喜喜地端了碗莲藕汤过来给魏妟,眼巴巴看着魏妟喝了一口,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还行!”

  魏婴笑脸瞬间垮下来,将汤碗抢过,“什么还行!这么好喝的莲藕汤怎么会是还行呢!你到底会不会品尝!这可是师姐亲手做的,全天下只此一家。”

  魏妟没料到竟是江厌离熬制,愣了片刻,但觉好笑,“江姑娘做的,又不是你做的。你这么得意做什么!”

  魏婴瞪了他一眼,“那也是我师姐!”

  他眼珠一转,故作姿态,“这做兄弟呢,自然是有好东西就想着对方,这么好喝的莲藕汤,定是要让对方尝尝的。不像某些人,只会给人家苦哈哈的药汁!”

  呦,这是喝药都喝出怨念来了。

  魏妟哪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只当没听到,不入他的套。

  魏婴见他连个反应都没有,更觉气闷,“兄长!我都听到了!昨日你和阿祯说,我的情况其实并非必须再喝两个月,你是故意的。”

  魏妟眼底含笑,“哦,难怪了!我听说江姑娘日日都会下厨,送东西给你和江澄。想必便是这莲藕汤吧?你倒是今日才想起我来。原是昨日做了梁上君子,听人壁角。”

  “我……我……”被拆穿了,魏婴心虚起来,“这也不能怪我。师姐每天只做这么一点。我才得这么一碗。”

  一双眼珠子偷瞄魏妟,“兄长,我把自己每日的分例给你,那药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

  严词拒绝。魏婴瘫坐在椅子上,丧气地将莲藕汤推到魏妟面前。

  魏妟微讶,“药疗之事没得商量,如此,你这莲藕汤还要给我吗?”

  魏婴撇嘴,破罐子破摔般说:“给你,给你!谁让你是我兄长呢!”

  魏妟笑起来,一边喝汤,一边询问:“听闻外头有些闲言?”

  “闲言?”魏婴一时没明白魏妟说的什么。

  “那个魏无羡的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当自己是谁呢!射日之征不参加,身无尺寸之功,这么多天连个面都没露。好大的架子。”

  “据说是从海外来的,我可没听说海外有什么仙家门派。别是什么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不敢出来见人吧。”

  “如今四大世家联盟伐温,便是如赤峰尊含光君这等人物都是亲身上阵。他当自己是谁,能大得过这两位去吗?”

  “我看这摆架子是假,恐是贪生怕死,不敢上阵!”

  “听闻魏无羡也不羁的很,身为江氏家臣,仗着自己除了温逐流和温晁的功劳,连云梦江氏的家主江澄都压不住他。这一母同胞的兄弟,果真一个德性!”

  ……

  一句一句自魏妟口中说出,竟是与外头众人议论之语分毫不差。

  魏婴听得脸色变了变了,坐直了身子,义愤填膺,“都是那些人嘴碎!尤其是那个金子勋,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他起得头,这些话怎么会传得这么快。兄长不必放在心中。你放心,下次再让我听到他们胡说八道,我见一次打一次。”

  不必等下次,据魏妟所知,他已是打过了。只是这做法没能阻止流言,反而让流言更甚。打人之举仿佛坐实了魏无羡“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罪名,顺带地,魏妟也更成了一丘之貉。

  魏妟是真不在意这些话语,甚至他根本无所谓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但他不能容忍带累自己的弟弟。

  见魏婴满面怒气,魏妟没再提那些话语,只问:“听说今夜赤峰尊设宴,宴请仙门百家?”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魏婴一时没跟上魏妟的脑回路,却还是认真回答:“是!伐温之事到得如今也算取得不小的进展,胜利在望。赤峰尊的意思,一则庆祝一番,涨涨势气。二则,现在几乎大半个仙门都已齐聚在此,也算是找个机会,让大家坐在一起见一见,顺便协商一下之后的战事。”

  “我知道了!”

  这一句后,再没别的话语。叫魏婴只觉得这一问好生莫名其妙。

  待得魏婴离开,魏妟便起身去寻了江澄,告知他,晚上宴会,他要参加。

  江澄答应地很干脆,左右从亲疏来说,魏妟也算半个云梦的人,且他这些日子也是一直住在云梦江氏的客舍这边,直接同不净世的人说一声,在云梦这边加个席位就是。这并非难事。虽觉得以魏妟这些日子不与外人的态度来说,此举有些让人不解,却也没多问。

  倒是让魏婴在席间看到就坐在他身边的魏妟时,大吃一惊。【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