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多钟，张大可骑着他的破旧电动车找到‘六局院’。</p>
他不到四点出来家访，可照着南北资料里留的地址找了好几条街区，都没找对地方，后来，还是附近一个杂货店老板告知他要找的地方就是‘六局院’。</p>
铁门锈迹斑斑，他骑着车，颇为艰难地穿过仅供一辆电动车通行的小门。进去后，他四下里望了望，拦住一个正在院子里遛弯的老头儿。</p>
“大爷，您认识一个叫南北的女孩儿吗？十六七岁，梳马尾，大概……这么高。”</p>
他抬高手臂，比划了一下。</p>
“你说啥？大声点。”大爷指指耳朵，他凑近又说了一遍，大爷才跟着重复，“你找南家的人啊。”</p>
“对，就找南家！”他看过南北的资料，她随母姓，住在这里。</p>
“朝里走，五号楼最里面单元，一楼东户，老南家，‘六局院’就这一家儿姓南的，错不了。”大爷指着院子里唯一的通道说。</p>
“谢谢大爷。”张大可道谢后加了把油门，朝大爷指的方向骑了过去。</p>
一共就六幢楼房，挨着过去没多远就到了，他沿路骑到最里面单元，一楼的两家都亮着灯。</p>
正值晚饭时间，不知谁家正在厨房炒菜，滋啦滋啦的响声不绝于耳，空气里飘散着饭菜的香味。</p>
他停好车，朝楼道口走了过去。</p>
单元里黑乎乎的，他跺了跺脚，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p>
估计物业为了省电用了瓦数最小的灯泡，光线堪堪够到楼梯下方。再向外，就照不到了。</p>
张大可心想这全天下的老旧家属院都差不多一个模样，他家也是这种老楼房，纵横交错的管道，阴暗狭窄的楼梯，还有隐藏在暗处，随时会冒出来吓人一跳的纸箱、塑料和破铜烂铁。在这里的生活的人走夜路需得具备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超能力，一旦放松戒备，无妄之灾就会降临到你的头上。</p>
张大可因为不熟悉地形，被一块凸起的生活垃圾撞到小腿骨，疼得他踮脚直跳。</p>
前方传来一阵门响。</p>
有人影映在墙上。</p>
看体型是个老人，而且是从东户出来的。</p>
南家人？</p>
张大可龇牙吸气，问说：“您好，老人家，这里是南家吗？”</p>
宋秀茹拎着一袋垃圾，神情愕然地看着台阶下面的中年男人，“你找谁啊？”</p>
“我找南北的妈妈，南燕。”</p>
“你是……”</p>
“我是南北的班主任，姓张。”张大可笑着说……</p>
几个少男少女在夜市吃饱喝足后往家走。</p>
张朝阳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又拉着木子去买辣条了，明明一吃辣嘴就红肿如香肠的人，却偏偏喜欢找虐。</p>
这次南北没有先行离开，而是站在小超市门外等着张朝阳他们。</p>
顾锡东默默站在一边，与她隔着五六步的距离。</p>
秋意渐浓，穿一件长袖立于街头已觉夜风寒凉，她瑟缩着缩了脖子，双手搓着手臂，借此取暖。</p>
“站那边吧。”他指着超市隔壁已经打烊的宠物店。</p>
那里背风，不会像敞亮的街头这般毫无遮挡。</p>
她摇摇头，没有动。</p>
他也没动，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抄在裤兜里的左手，到她面前，停下，张开。</p>
他的指尖闪烁着一缕银色的光芒。</p>
仔细一看，她愣住了。</p>
钥匙。</p>
是打开教学楼天台门锁的那把钥匙。</p>
他私自偷配了一把，现在给她，是什么意思？</p>
“我还有一把。”他说。</p>
她眼中的眸光闪了下，歪着脑袋，诧异地看着他。</p>
“痛得受不了了就去上面吹吹风，会好一些。”他说。</p>
她看着他，回想起那晚在天台时的情景。</p>
她倾斜身体，双手扒着水泥台的边缘，像个濒死的人一样，嘴巴张大到极限，大口呼吸着从黄河上空吹来的潮湿夜风。</p>
而他就像现在一样，与她始终保持着四五步远的距离，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她的情绪从激烈渐渐变得平缓，终至平静，恢复如常。</p>
如记忆中一般白惨惨的月光下，她的脸上尽是发泄过后的冷漠和倦怠，而他一直望着她的那双漆黑的眼里，却似早已洞悉一切。</p>
她的呼吸骤然变快，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钥匙，紧紧攥住，“下次不要跟着我！”</p>
“看情况。”他毫不犹豫地说。</p>
她瞪着眼睛还要说什么，张朝阳他们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木子指着吐舌吸气的张朝阳笑得直不起腰，南北见状也收敛了情绪，眼神转暖，看着打打闹闹的他们，嘴角边的纹路渐渐舒展。</p>
两个少年把南北她们送到单元门前才告辞离开。</p>
木子笑嘻嘻地挽着南北的胳膊，边上楼边兴致勃勃的向南北历数张朝阳在幼儿园时期做下的糗事，什么尿裤子啦，什么一顿饭吃六个包子啦，最可笑的是冬日里他双手插兜像老干部一样在校园里遛弯，边走还边纠正旁边的木子姿势不正确。后来有一位爱好摄影的老师用相机抓拍到这一幕，还用这张童趣十足的照片获得了一个很有名气的摄影大奖。</p>
“特别好笑，我给你学下我俩当时走路的姿势啊。”木子丢开南北的胳膊，快走几步站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她拉起卫衣帽子盖住头，双手抄在衣兜里，拿出老年人的步态，慢悠悠的朝前走。</p>
“关键我们那时候才四岁啊，四岁就走出了垂暮之年的感觉，你说好笑不好笑！”</p>
联想到那个画面，南北忍不住笑出声，木子也跟着哈哈大笑。</p>
“木子！李木子！”头顶上传来沙拉的声音。</p>
木子笑着答应，拉着南北上楼。</p>
拐过弯，发现家门大开，沙拉正准备出来，却被李和光一把拽回去了。</p>
她们前后进门。</p>
“爸，今天的大闸蟹味道如何……呀！你拽我干嘛！爸——”</p>
木子还没换上拖鞋，就被她爸拎着卫衣帽子丢进卧室去了。</p>
沙拉眼神忧虑地看了看南北，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李和光去卧室了。</p>
南北以为沙拉阿姨有话和木子讲，也没当回事，她换上拖鞋朝客厅走。</p>
谁知刚跨过门厅，有一片黑乎乎的东西直直地朝她的脸上撞了过来。</p>
她吓了一跳，本能伸手挡了一下。</p>
一张薄薄的纸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慢慢落在地上，她看到题头的那一瞬间，心蓦然沉入谷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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