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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露出淡淡的笑意,好似看破红尘一样的浅淡,她闭上眼,“如此甚好。”
她为大凛国祷告祈福,虔诚之心天地可鉴。好在老天爷看到了她的虔诚,没有辜负她的祈愿。
林月抬眼看到林阳憔悴的面容,于心不忍,“有家才有国,有国才有家。家与国不可分割,现在整个大凛国的势头很好,不久的将来一定欣欣向荣。仲虚也希望施主多关心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莫要因为国家大事操碎了心,也累垮了自己的身体。”
林阳颤着声音,沮丧郁闷,“月儿,何必要唤为父为‘施主’?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爹吗?”
林月的眼皮不自觉地颤了颤,因为称呼的事情,林阳没少跟林月提起。只是这一次,林阳话语里带的情感不是郁闷和无奈,更多的,好似是悲伤,从眼里流出,从声音里感知。
“尚未入空门的我,是林月,是你的女儿,是当朝后妃。入了空门的我,是仲虚,是佛门弟子,仅仅是佛门弟子而已。”林月担心林阳抑郁成疾,尽可能地把原因讲得很清楚。
林阳算是明白林月的意思了。她合该是想在怀恩寺时全心全意地侍奉佛祖,所以不想和林阳扯上无关的尘世关系。等她还俗了,她会唤自己为“爹爹”,还是林阳的唯一的掌上明珠。
“现在,大泱国节节溃败,大凛国士气高涨,不出意外的话,皇帝很快就能凯旋回朝了。”
林阳喟叹地讲述着他对大凛国未来的期望,这道期望夹杂着对女儿的思念,深爱如海。
绿婕白天可以走出伙房,她路过钟楼,听到这头有人交谈的声音,忍不住探视了一眼。这熟悉的背影,不正是林阳吗?林阳来怀恩寺见林月了,绿婕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人生在世,不尽如意。绿婕是林月的丫鬟,她陪着主子一起受苦,都是应该。只是她总有遗憾,为何林阳不阻止林月做那等伤人害己的傻事,他是当朝大臣,老谋深算,如果他能发话,林月怎么会走向那个罪恶的深渊。还好是因祸得福,林月迷途知返,在寺中苦修佛道,她的认真,绿婕都知道的。一切的一切,算起来,都是,遗憾。算不了悔,也算不上恨。
绿婕叹了口气,移开步子,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人啊,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她现在唉声叹气,下一秒,就遇到了让自己开心的事。诺,你看那边山腰上,有个忙活得累佝下腰的大汉背影,他稍作休息就继续挖菜,身边的盆子装满了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大嘴,她活在世上这么多年,除了父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
绿婕抛却之前复杂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温情和喜悦。大嘴拿起篮子,提着往回走。
看到绿婕的那一刹那,大嘴不自觉地露出痴痴憨憨的笑容。
起先几乎装满一盆的毒液,经过两天的烘熏,已经所剩无几。秦无衣举起淬了毒的箭尖,平放在眼前端详。原来仅是银白色的箭头,在太阳幽幽的反射下,微微泛出青光。
毒药已经淬入箭头之内,秦无衣用火烘毒液,毒液浸出的毒烟喷射在箭头上,毒液慢慢深入箭尖之内,与箭头合为一体。他把毒箭小心翼翼地装入箭筒之中,背上一把弓,带着一支箭,一根箭筒,离开飞沙关。临走前,隐画还在房中,看到脚步匆匆的秦无衣,她连忙叫住他,“阁主,你要去哪儿?”
秦无衣顿住,忽然觉得,隐画也许对自己还有可利用之处,他毫不客气对隐画道:“本主要去一趟木役关,你稍加收拾收拾,和本主一起去。”
隐画愣了愣,借着坦然一笑:“阁主,隐画一人一剑便足够,不需要收拾什么了。”
两人并行,驱着两匹马,驾驭着直奔木役关而去。
军中早就备好了像样的酒菜,听说,都是秦谦玉一人亲自下伙房去做的。
宁儒杭有幸能够吃到秦谦玉亲手做的菜,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还会发发脾气,质问秦谦玉为什么之前不亲自给他做菜吃。现在宁儒杭能保好小命就是天大的福气,根本不敢多说一句。
秦谦玉亲自做菜,意味着军中有一位贵客要来。这位贵客是谁,宁儒杭目前还不得而知。
秦谦玉就当是卖了个关子,她迟迟不肯告诉宁儒杭这位贵客是何人。
整个军帐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宁儒杭是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忍住自己不流口水。不多时,军帐里跑来一个小士兵,他禀报道:“将军,当朝太子秦无衣求见将军!”
宁儒杭怔了怔,这位贵客,竟是秦无衣吗?!难怪能惹得秦谦玉这位公主亲自下厨房。
“还不快快请太子殿下进来!”宁儒杭让小士兵赶紧去迎秦无衣,话音刚落,帐口就被人拉起。他下意识地一看,那里迎风傲岸站立着两个人,只有一个人的面容,他认得。
宁儒杭连忙起身拍拍衣裳作势要给秦无衣下跪,被秦无衣率先拦下,“宁大将军不必多礼。”
宁儒杭斜眼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谦玉,没有遗漏她眼里注视着秦无衣时候的迷恋。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介怀,起初,宁儒杭并没有多想。这个收养的公主,迷恋未来权倾天下的男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秦无衣背着弓箭和箭囊,英姿俊逸的模样惹人流连。他身旁是一个黑衣劲装的女人,背着一把大剑,一看就是身怀武功之人,不卑不亢。
当朝太子来了军营,就是大将军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何况秦无衣并非一个吃软饭的无能太子,他的精明才智,放在大泱国人人皆知,军营中绝大多数人,都对他抱怀深深的敬畏。
秦无衣遣散帐中的所有士兵,目前,军帐里就剩下四个人,秦无衣,秦谦玉,宁儒杭,隐画。
宁儒杭仿佛一下子成为了其他三个人之间的外人,秦谦玉和秦无衣是一家,隐画是秦无衣带来的人,两个女人对秦无衣来说,当然意义非凡。宁儒杭身为军中大将,和朝廷半杆子关系而已,这一来,他就是那个外人,这似乎有些尴尬。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宁儒杭作为军中的东道主,主动招呼道:“太子殿下来一趟军营实属不易,本帅备了些薄酒小菜,为太子殿下接风洗尘!当然,这些菜,都是谦玉公主亲手做的。”
隐画拿出银针,刚要往菜里插,用以检测菜中是否含毒,这一举动被秦无衣发觉,他伸手示意隐画停止动作,隐画接到秦无衣动作中的讯息,连忙收回了她的手。
秦谦玉也是看得小心翼翼,宁儒杭都告诉秦无衣他们,这一桌子的菜都是自己做的。这种情况下,如果秦无衣还放任他身边的女人用银针在菜里试毒,那是不是明摆着他不相信她?
宁儒杭忽然大声一笑,扯去了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他解释道:“我曾经多次思量过,如果我和当朝皇帝、当朝太子一同用膳是个什么场面,今日有幸和太子殿下一起进餐,实属荣幸。”
秦无衣翘起一边嘴唇,“是宁大将军言重了。大伙儿都先吃饭,吃完饭,我们还有要事相商。”
几个人心照不宣地用完膳,有小士兵前来收走屋中的剩饭剩菜以及饭桌。当他们清理完后,整个军帐,显得不如之前满满当当,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是宁儒杭率先开口,打破了将帐中的寂静。他叹气道:“是我太狂妄自大,以为谁都会是我手下的败将,才入了敌人的圈套,失去了二十万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
到目前为止,鲁源还没有归回军队。宁儒杭心里知道,他多半,是死于那天夜晚的埋伏了。
秦无衣一开始就不打算计较宁儒杭的功过得失,他摇摇头,“宁大将军,你说的那些事情,都已经是过去了的历史。你现在要面对的是未来,是未来,你将被如何写入史册。”
说到此话时,秦无衣的眼神时不时瞥到军帐里挂着的一把弓。隐画询问他要不要把弓和箭囊都取下来,这样他的身体也好受一些,秦无衣思量许久,还是只敢把弓取下。至于箭囊,箭囊中放着他加工了两天的毒箭,岂是说离开身边就离开身边的?万一丢了,后果很严重。
宁儒杭目光呆滞,停留在战争沙盘上,没有离开过。他此前,还信誓旦旦把木役关的战旗插到飞沙关的地盘。是他太自大,现在的沙盘,怕是要拿取下旌疆关、剑门关的两面旗子了。
他损失的二十万兵力,曾经,就是从其它两个驻扎点调过来的。现在兵没了,这两个点,也没有用了。
“太子殿下,你说的很对。我其实,一直想往前看,但是,身后有太多牵绊的东西了,它们总是阻碍我向前的勇气……比如,秦意的旨意,军心的溃乱,天下人的指责。”
“艰难困苦,世人皆有之。你身为将军,你的艰难困苦,不过君主,百姓,士兵。如我,是太子,我的困苦,不过朝政,权力,名誉。每个人都有艰难困苦,只要你一日活在世上,就该面对这些事情。当然,我此行,不是来开导将军你的。”秦无衣浅酌一口茶。
隐画闻言,细细地想了想,自己的艰难困苦,是性命,任务,再……阁主。
“我有办法,减轻你的难题。只是减轻,并非化解。”秦无衣挑眉,起身出帐外,看了看天色,走回军帐,取下弓,“天色不早了,我先启程去飞沙关。隐画,你随我一起去。”
宁儒杭没明白秦无衣到底要去飞沙关做什么。但他说他有办法减轻自己的困难,宁儒杭想,合该是秦无衣要做一些,有损大凛国,有益大泱国的事情吧。他那么机敏聪慧,一定能行。
夜色如水,宁静地洒在大地。两人两马,一前一后地奔行在黄沙山脚。
前方有微弱的灯光亮着,秦无衣停了马,隐画也跟着停下。他下马落地,动了动背上的箭囊。
秦无衣轻声对隐画道:“你想想办法,把姜一闲和闻人御都引出来。”
隐画接着下马,皱着眉头,心中快速想着各种法子。她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人都引出来?这只箭,难道还能射穿两个人的心脏不成?”
秦无衣紧紧注视着隐画,黑夜中他的眸子格外深沉,“隐画,把你的外衣脱了。”
隐画反射性地低头一看自己的行装,她身着黑色劲装,看起来,不像个柔弱妇孺。她忍着羞涩,三两下把外衣脱掉,剩下里头的亵衣,白色真丝制成,能够反射月光的清辉。
隐画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把自己高高束起的头发散下来,随意落在肩上背上,现在这一身装扮,比她之前的黑色劲装随和安静多了,原来人可以通过装扮改变气质。隐画隐去自己一身锋芒,现在留下在她身上的,是寻常女子家的温婉,只是温婉间,还有一丝狼狈。
有了如今的这套行装,一个点子在隐画脑海中飞快闪过。一瞬间,隐画从正常女人化身成为被人猥亵过产生失常反应的癫女人,她一边大叫一边趔趔趄趄往军营门方向跑去:“救命啊!”
营门口的守卫听到这一声叫喊,纷纷打起了精神,往四处张望,到底是哪里的人呼唤救命。
当他们看到狼狈不堪的隐画,隐画更是向前一扑就扑倒在地面上,她因痛而呼出声。
隐画皱着脸抬头,对着营门口的看守大喊:“几位军爷,救救我……”
阿帆认出了隐画,她不就是那边吵着要见姜一闲小哥的那位姑娘?她一看就与那小哥有所勾结,因为她,阿帆差点犯下错误。今晚又刚好是阿帆当值,他几步上前扶起隐画,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颤抖:“阿帆军爷,阿帆军爷!有人要杀我,我好害怕……”
阿帆遥望这平静无常的四周,因为她的话,他警觉一些,然而张望半天,分明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动静。说起来,看隐画这般狼狈的模样,应该是有人在她身后紧紧追逐才对。
“这位姑娘,你已经进入了军营的戒备里,这里很安全的,你先好好站着。”阿帆示意隐画自己用力站住,而不是倚靠在他怀里,让他当她“活的脊柱”。
隐画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她缓了缓神,对阿帆道:“军爷,你们都是大好人啊!我被那个人追杀的时候,一心就想着往军营跑,这里有你们,他肯定会怕的!还好我到了,否则……现在,与你说话的,就是我的灵魂了。”
闻言,阿帆身体抖了一抖,这婆娘,是故意的吧!说这些胡乱的话吓唬他。
阿帆摆摆手,故作平静道:“既然没事了,你回去吧,我还要值夜呢。”
阿帆说及此处,隐画好似伤心了一些,苦苦恳求阿帆:“军爷,你行行好,听完我一句……军爷,你可知道,我住的地方,已经没办法住了?!”
阿帆歪着头,不以为然,是啊,隐画没地方住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了?”
“军爷,能不能行行好,让我住进军营,我做牛做马都没有怨言……”
这一听,阿帆有些生气,“你当将军是济世菩萨?还是当军营是收容所?”
隐画使劲摇头,哭得愈发凶狠:“军爷,不是的,我原来的住处,是真的没有办法去了……”
阿帆甩开隐画的手,几步走回队列里,不想理会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
隐画见自己演的方向不太对,连忙调整思路,继续朝阿帆哭着:“能不能,让我见见姜一闲?”
阿帆听到“姜一闲”这三个字就想起前些天隐画来军营要见她的事。这女人,真是没少给他添麻烦。
阿帆也懒得跟隐画多嘴了,趁着大伙儿都还没睡的空档,去找姜一闲。
姜一闲早先就被隐画值得人钦佩的精神所打动,她曾经告诉过隐画,让她有什么困难事,都不要大意地来找自己寻求帮忙。这一次姜一闲知道隐画要见她,心里已经有些准备了。
隐画在军营门口哭得像个泪人,就是这样,军中也不允许任何无关的女人踏进军队。姜一闲得到阿帆的许可,出了军营,见到隐画。她清楚地看到,隐画的眼神将将触及姜一闲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感激和殷切。
“隐画,你为何这么狼狈……”姜一闲上下将她打量,询问道。
隐画草草讲述了自己被“黑衣人追杀”,她把追杀的过程轻描淡写,更多的是在营地门口与阿帆周旋。“就是这样,我现在,终于见到了你……”
姜一闲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一个姑娘家家的,只身在外面住,确实,很不安全。
“所以,我想求求你,能不能法外开恩,让我住在军营里……你知道的,我那个地方,是真的没法再住下去了,每一天,我的性命都危在旦夕!一闲,你能不能,求求将军,求求他,让我住在军营里吧,我打杂烧水做饭洗衣,样样都会!”隐画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
姜一闲左右为难,她知道军营里的规矩,是不可能给隐画一条绿色通道的。隐画这样柔弱,这样难苦,姜一闲若是不将她带出水深火热的境地,她的心中将不得安宁……
隐画看姜一闲有所动容,她继续苦苦哀求她:“若非我要将那块玉镯送还给你,我也不会来到飞沙关,更不会在这附近住下,这里山穷水恶,没有人烟,飞沙镇里,到处是人的游魂,我一个弱女子,能在飞沙镇里住那么多天毫发无损,已经是万幸了……”
姜一闲咬唇,还是问她一句:“你为什么不回黑沙镇?”
“你知道的,我一个没上过私塾的女子,贪一些小便宜,难免的。我看飞沙镇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动了邪心,想在飞沙镇里,捡镇民们遗漏的财物,所以才迟迟没有离开……”
姜一闲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直视隐画,“这样吧,今晚,我去给将军求求情,让你留宿一晚。但是,你想长期呆在军营,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是军妓,然而,大凛国的军队里,没有军妓……所以,明日,你必须得离开,离开这里,马不停蹄地,回黑沙镇。”
隐画就差给姜一闲磕头跪下了。姜一闲安抚了会儿隐画,“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将军。”
姜一闲没有往陈远威的军帐走,她快速步行的方向,很明显是闻人御军帐的方向。
闻人御还没有睡,他捧着一本,在屋里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阅读。
“闻人御。”姜一闲唤了他一声,他仍然没有抬眼看她。他合该早就知道姜一闲站在门口了吧,待闻人御读完这一句,他轻声道:“一闲进来,外头风大。”
姜一闲迟迟没有迈步,闻人御这才抬头看她。她就静静地站在门口,似乎不愿意挪动身体。
没办法,山不过来,闻人御只能过去。
他走到姜一闲面前,把她的手一拉,往自己怀里带。姜一闲没站稳,却稳稳当当地扑进他的怀抱。这样的场景,她不能贪恋,姜一闲一本正经道:“闻人御,我有事与你说。”
闻人御挑眉,对于姜一闲,他是完全信任。“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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